张家康
同人刊物与文学革命
1917年9月,胡适来到北京,就任北京大学文科教授,时年26岁,是北大最年轻的教授。次年1月,在陈独秀、胡适、钱玄同和刘半农的努力下,《新青年》从四卷一号开始改为北大同事轮流编辑的同人刊物,共有三卷十八期。第四卷的轮值编辑陈独秀、钱玄同、刘半农、陶孟和、沈尹默、胡适,时间为1918年1月至6月;第五卷的轮值编辑是陈独秀、钱玄同、刘半农、胡适、沈尹默、陶孟和,时间1918年7月至12月;第六卷的轮值编辑是陈独秀、钱玄同、高一涵、胡适、李大钊、沈尹默。高一涵、李大钊替换的是将要出国的陶孟和、刘半农。
1918年1月,这是中国现代文学史上值得纪念的日子,新文学的第一批婴儿即九首新诗,刊在《新青年》四卷一号上,这九首诗中胡适的四首,沈尹默的三首,刘半农的两首。现分录三位诗作者的各一首,让我们分享新文学呱呱坠地的喜悦,品赏开天辟地的白话新诗的鲜涩和稚嫩。
一念
胡适
我笑你绕太阳的地球,一日夜只打得一个回旋;
我笑你绕地球的月亮,总不会永远团圆;
我笑你千千万万大大小小的星球,总跳不出自己的轨道线;
我笑你一秒钟行五十万里的无线电,总比不让我区区的心头一念!
我这心头一念:才从竹竿巷,忽到竹竿尖,忽到赫贞江上,忽到凯约湖边;
我若真个害刻骨的相思,便一分钟绕过地球三千万转!
月夜
沈尹默
霜风呼呼的吹着,月光明明的照着,
我和一株顶高的树并立着,却没有靠着。
相隔一层纸
刘半农
屋子里摆着炉火,老爷吩咐买水果,
说“天不冷火太热,别任他烤坏了我”!
屋子外躺着一个叫化子,咬紧着牙齿,对着北风呼要死!
可怜屋外与屋里,相隔只有层纸!
近一个世纪前的这几首诗,我们当然不能用今天的标准来衡量来评判。尽管它们各有各的不成熟,但是意义的重要性在于,毕竟是开天辟地第一回,它披荆斩棘的艰辛,引领的是白话诗的兴起,引领的是新文学的开端。
继白话新诗的出现之后,鲁迅的白话小说《狂人日记》,不可谓不是文学革命中爆炸性的事件。这篇小说刊载在《新青年》1918年四卷五号上。鲁迅是用白话用日记写小说的第一人。小说借一个狂人的精神活动,对中国传统和社会做了入木三分的讽刺批判,显示出他的超凡出众的笔力。这篇开山的白话小说,在新文学史上的重要地位,给予任何肯定和赞叹的评价都不为过。鲁迅在谈到他是怎么做小说时说,“说到‘为什么’做小说罢,我仍抱着十多年前的‘启蒙主义’,以为必须是‘为人生’,而且要改良这人生。我深恶先前的称小说为‘闻书’,而且将‘为艺术而艺术’,看作不过是‘消闲’的新式的别号。所以,我的取材,多采自病态社会的不幸的人们中,意思是在揭出病苦,引起疗救的注意。所以我力避行文的唠叨,只要觉得够将意思传给别人了,就宁可什么陪衬拖带也没有。……我深信对于我的目的,这方法是适宜的,何以我不太去描写风月。”
散文、文学批评和戏剧的新作品,也一一在《新青年》亮相。1918年12月,陈独秀和李大钊又合作创办了《每周评论》,以周刊补充月刊,新文学的园地宽泛的多了。接着,北大学生傅斯年、罗家伦又创办《新潮》杂志。这个杂志给文学革命增添了泼辣活跃的生力军。除傅斯年、罗家伦外,还有杨振声、孙伏园、顾颉刚、郭绍虞、汪敬熙、叶绍钧、俞平伯、康白情、朱自清、潘家恂、毛子水等,他们日后都成了文坛健将。文学革命因《新潮》的诞生,因一批新生力量的加入,变得更加虎虎有生气。
白话文能否成为主流话语,文学革命能否取得胜利,那个时代的一些先贤对此并不怀疑,只是觉得还需费些时日。谁曾想《新青年》民主与科学的思想启蒙,催生出五四运动。民主潮和期刊热因之而一时走红全国,文学革命在此推动下,不到一年的时间便取得了胜利。胡适是如此肯定地分析五四运动给文学革命所起的关键性的作用。他说:
“这一年(一九一九)之中,至少出现了四百种白话报,内中如上海的《星期评论》,如《建设》,如《解放与改造》(现名《改造》),如《少年中国》,都有很好的贡献。一年以后,日报也渐渐改了样子了。从前报的附张往往记载戏子妓女的新闻,现在多改登白话的论文、译著、小说、新诗歌。北京的晨报副刊,上海民报的《觉悟》,时事新报的《学灯》,在这三年之中,可算是三个最重要的白话文机关。时势所趋,就是政客军人办的报也不能不寻几个学生来包办一个白话文附张了。民国九年以后,国内的几个持重的大杂志,如《东方杂志》,《小说月报》,……也都渐渐的白话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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