顯然,胡適對於重印陳獨秀的文章,正如他給李孤帆的信中所說“頗不熱心”,可李孤帆不改初衷,執意要編印一本新的《獨秀文存》,並邀約胡適作一篇序。胡適非但沒有作序,反而於8月28日給李孤帆去了一封信,繼續潑冷水,他說:“第一,我自己就沒有心力寫‘介紹陳獨秀的思想’的文字,因為那就需要我重讀他的全部文字,而現在絕對無法搜集他的全部文字。第二,我覺得獨秀早年的思想大都是淺薄的﹔除了他晚年從痛苦中體驗出來的‘最后’幾點政治思想是值得表彰之外,我也總覺他是一個沒有受過嚴格學術訓練的老革命黨,而不是一個能夠思想的人。第三,我覺得你也不是理想的‘馬二先生’(《儒林外史》的‘選家’),而這個時候也不是選印獨秀文選的時候。”
這裡的關鍵是第二點,乃是胡適給陳獨秀蓋棺論定的人生總結,也是胡適最后一次評論陳獨秀。距此信也就半年,胡適在一次酒會上因心臟病發作而猝死。
陳獨秀真的是“沒有受過嚴格學術訓練”嗎?不然,他生前就有很多學術專著,其中尤以晚年困境中完成的《小學識字教本》為最,梁實秋先生稱其“論証精詳,見解通達,是其平生杰作”,“對中國文字學有獨到之研究,有許多新的詮釋,發前人之所未發”。他是位杰出的詩人,有學者稱“他是歷史上承前啟后的一代詩宗”。他還是位杰出的書法家,其書法作品有著堅實的學識根基和過人的才情底蘊,故風幟獨標,名重南北。
當然,政治才是他的所好和“專業”,而其他都是業余,就此而言說他“沒有受過嚴格學術訓練”,亦不為過。陳獨秀生前一年,胡適已送之雅號“終身反對派”,這裡似已含有這樣的內容,即陳獨秀“不是一個能夠思想的人”,或雲沒有思想的人。陳獨秀十分樂意接受這一雅號,他在給S和H的信中說:“‘圈子’既是‘教派’,‘正統’等於中國宋儒所謂‘道統’,此等素與弟口胃不合,故而見得孔教道理有不對處,便反對孔教,見得第三國際道理不對處,便反對它,對第四國際第五國際,第……國際亦然。適之兄說弟是一個‘終身反對派’實是如此,然非弟故意如此,乃事實迫我不得不如此也。”
考察陳獨秀的一生,他從“不喜空談主義,更不喜引用前人之言以為立論之前提”,因為,“迷信與成見,均經不起事變之試驗及時間之淘汰”,他“隻注重我自己獨立的思想,不遷就任何人的意見”。不時地否定歷史,否定自我,這本身就是痛苦的焦心苦慮,嘔心瀝血,他怎麼可能是一個不能夠思想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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