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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瓶”“新酒”風味長——魯迅先生書跡珍品漫談

文·姚江嬰
2012年12月06日15:14   來源:人民網-中國共產黨新聞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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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眸時看小於菟

1932年10月5日,郁達夫因其長兄郁華自北平調任江蘇省高等法院上海刑庭庭長,在上海四馬路上的杭幫菜館聚豐園設宴招待,請浙江同鄉魯迅、南社詩人柳亞子等作陪。這一餐飯,在魯迅日記中有記載:

“晴。上午同廣平攜海嬰往篠崎醫院診,付泉八元四角。下午同往大陸新村看屋。買《科學畫報叢書》一本,二元。晚達夫、映霞招飲於聚豐園,同席為柳亞子夫婦、達夫之兄嫂、林微音。”

這次宴會前的一個月裡,魯迅日記中“同廣平攜海嬰往篠崎醫院診”之類的記載幾乎隔天就有一次。郁達夫宴請這天,有女主人王映霞到場,柳亞子和郁華都是夫婦雙雙赴宴,可知許廣平應同被邀請。然海嬰得了痢疾,時好時壞,許廣平可能因為要照顧孩子沒有能夠前往。魯迅到時,一向以為魯迅有些溺愛兒子的郁達夫打趣地說:“你這些天來辛苦了吧!”魯迅即以“橫眉冷對千夫指,俯首甘為孺子牛”兩句作答。“孺子”在這裡指的是海嬰。“看來你的‘華蓋運’還是沒有脫?”達夫繼續開玩笑。魯迅回道:“給你這樣一說,我又得了半聯,可以湊成一首小詩了。”

席散時,郁達夫拿出素絹,請大家題詞留念,魯迅當場寫出“橫眉冷對千夫指,俯首甘為孺子牛”贈郁達夫,書作的上角寫有“達夫賞飯,閑人打油”八個字。在一旁的柳亞子看了,甚羨。道別時,請求魯迅也贈賜墨寶,魯迅欣然應允了。

一周之后,即1932年10月12日,魯迅兌現承諾,潑墨揮毫為柳亞子手書了七律一首:

運交華蓋欲何求,未敢翻身已碰頭。

舊帽遮顏過鬧市,破船載酒泛中流。

橫眉冷對千夫指,俯首甘為孺子牛。

躲進小樓成一統,管它冬夏與春秋。

詩后題跋:“達夫賞飯,閑人打油,偷得半聯,湊成一律,以請亞子先生教正。”此詩后來收入《集外集》,魯迅將原句“舊帽”“破船”分別改作“破帽”和“漏船”,並題為《自嘲》。

后來這首七律流傳開來,成為魯迅舊體詩中最為人稱頌的一首。他以幽默的筆調描寫了自己在文化“圍剿”中的艱難處境,特別是“橫眉冷對千夫指,俯首甘為孺子牛”兩句,一冷靜一熱烈,表現出了先生“為敵為我,了了分明”的深沉情懷。毛澤東曾說:“魯迅的兩句詩,‘橫眉冷對千夫指,俯首甘為孺子牛’,應該成為我們的座右銘。……一切共產黨員,一切革命家,一切革命的文藝工作者,都應該學魯迅的榜樣,做無產階級和人民大眾的‘牛’,鞠躬盡瘁,死而后已。”毛主席認為“俯首甘為孺子牛”中的“孺子”系指無產階級和人民大眾。這兩句詩一段時期幾乎家喻戶曉,與毛主席的推崇不無關系。有趣的是,魯迅先生“孺子”最初的意思只是指寶貝兒子海嬰。

魯迅中年得子,對孩子的寵愛可想而知。1932年12月31日,魯迅又為郁達夫寫字兩幅,其中一幅雲:“無情未必真豪杰,憐子如何不丈夫。知否興風狂嘯者,回眸時看小於菟。”該詩大約是因海嬰活潑調皮愛搗亂,客人譏誚魯迅過於溺愛而作。說他溺愛兒子,魯迅並不反對。“甘為孺子牛”,還不算溺愛嗎?但鐘愛兒子,並不妨礙同時是一個真豪杰和大丈夫。詩中的“興風狂嘯”者指大老虎,“小於菟”指小老虎。虎乃獸中之王,以凶猛著稱,不也時常深情地回頭看顧小老虎嗎?此詩在書贈曾給海嬰治療痢疾的醫師坪井先生時題款為:“未年之冬戲作。”

魯迅先生愛憐海嬰,期望他成為虎虎有生氣的人才。先生以眷眷父愛入書,故此幅作品的風格也是質朴豪放、一派天機。不料海嬰剛滿7歲,魯迅便離開了人間。臨逝世前,先生曾經寫過一篇著名的雜文:《死》。文中有一段寫給親屬的遺囑,共七條。談到自己,他說得輕鬆:“埋掉、拉倒”,“忘記我,管自己生活”。而第五條談到兒子時就語重心長起來的:“孩子長大,倘無才能,可尋點小事情過活,萬不可去做空頭文學家或美學家。”

如此寵愛孩子,卻終未能親見孩子長大成人,怎不令人唏噓感慨。無獨有偶,1933年6月18日,另一位“興風狂嘯”者———中國民權保障同盟的總干事楊銓(又名杏佛)與其子楊小佛駕車外出時被特務槍殺。槍聲響時,楊自知不免,生死關頭,立刻用身體掩護同座的兒子。幾個特務們連開十幾槍將楊和司機打死,其子小佛腿部中了一彈,幸免於難。

魯迅與楊銓的接觸,始於民權保障同盟成立前后。每次開會,楊銓事先寫了便條,請人驅車接魯迅到會場,會后又親自陪送。接待英國劇作家蕭伯納的時候,兩人的接觸稍多些。對於楊銓臨危不懼,全力看護兒子的行為,魯迅先生一直贊嘆不已。早年間魯迅先生曾寫過這樣的話:“肩住了黑暗的閘門,放他們(孩子們)到寬闊光明的地方去。”在憐愛孩子這一點上,兩位偉丈夫的心意是相通的。

1933年6月20日,大雨滂沱,魯迅不顧朋友的勸阻,同老友許壽裳一起前往萬國殯儀館為楊銓送殮,並且出門不帶鑰匙,以示絕不退縮。

送殮歸來,魯迅極度悲憤,作七言絕句一首《悼楊銓》:

豈有豪情似舊時,花開花落兩由之。

何期淚洒江南雨,又為斯民哭健兒。

這首詩前兩句是激憤之語:慣看人事變幻,以為已不復當年的豪情,花開花落都隨它去吧。后兩句悲傷噴薄而出:哪裡料想到熱血志士又慘遭摧殘,江南天人共泣,為民族失去勇健的男兒悲痛!

同日,魯迅為妻子許廣平以行書錄此詩。作品為斗方,尺幅不大,但通篇墨氣淋漓,飽蘊情感,氣息沉穆,藏蓄定力。細察之,起筆多方筆側入,行筆圓勁中含,使轉從容,結體則糅篆隸多變之結,或扁或長,或大或小。真是既兼容碑帖,又頗得楷、隸、行、草諸體風韻。

(責編:孫琳、王新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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