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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毛澤東去騎馬

2013年03月08日15:57   來源:人民網-中國共產黨新聞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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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毛澤東走長江與走黃河的心境不同。在黃河流域,主要是勾起了他對戰爭歲月的回憶和對老區人民的感念,深感現在民生建設不盡如人意,得趕快發展經濟。而走長江一線更多的是政治反思,是關於在這裡曾發生過的許多極左錯誤的思考。

順沱沱河、通天河而下,入金沙江,便進入貴州、四川界。這裡是中央部署的大三線基地。毛澤東不愧為偉大的戰略家,他從戰爭中走來,總擔心天下不穩,國家遭殃。在原子彈研制成功后,他又力主在長江、黃河的上游,建設一個可以支持原子戰爭的大三線基地。他還把自己的老戰友、新冤家彭德懷派來任基地三把手。毛彭關系,可以說是合不來又離不開。歷史上許多關系到黨的命運和毛的威信的大戰、硬戰,都是彭幫毛來打。最關鍵的有三次,紅軍長征出發過湘江、解放戰爭時的轉戰陝北和新中國剛成立時的朝鮮戰爭。尤其是出兵朝鮮,中央議而不決,彭從西北趕回,投了支持毛的關鍵一票,而在林彪不願挂帥出征的情況下,彭又挺身而出,實現了毛的戰略。但是自從進城之后,毛彭之間漸漸生分。戰爭時期,大家都稱毛為“老毛”,進了北京,漸漸改稱“主席”。有一天彭突然發現中南海裡,隻有他一人還在叫“老毛”,便很不好意思,也悄悄改口。這最后一位稱“老毛”的角色由彭來扮演,從中也可以看出他們的交往之深和彭性格的純真率直。但1959年在廬山上,兩個戰友終於翻臉。其時毛正醉心於“大躍進”、人民公社,雄心勃勃,自以為找到了邁向共產主義的好辦法。彭卻發現農村公共食堂裡農民吃不飽,老百姓在餓肚子,“大躍進”破壞了生產力。“谷撒地,禾葉枯,青壯煉鋼去,收禾童與姑,來年日子怎麼過”,他要為民鼓與呼。這場爭論其實是空想與實事求是之爭。結果是彭被打為右傾機會主義者,並又擴大為“彭、黃、張、周反黨集團”,全國大反右傾,株連500多萬人。后來黃克誠說:“這件事對我國歷史的發展影響巨大深遠,從此黨內失去了敢言之士,而遷就逢迎之風日盛。”但是,直到下山時毛還說,我要寫一篇大文章《人民公社萬歲》,向全世界宣布中國的成就,並已讓《人民日報》和新華社為他准備材料。但還不到年底,農村就敗象漸露,這篇文章也就胎死腹中。1965年9月,毛對彭說:“也許真理在你一邊。”便派他到三線來工作。

未想,兩位生死之交的戰友,廬山翻臉,北京一別,今日相會卻在金沙江畔,在這個30年前長征經過的地方,多少話真不知從哪裡說起。明月夜,青燈旁,白頭搔更短,往事情卻長。毛澤東蓋世英雄,向來敢翻臉也敢認錯。他在延安整風時對被“搶救運動”中錯整的人脫帽道歉﹔1959年感謝陳雲、周恩來在經濟工作方面的冷靜,說“家貧思賢妻,國難識英雄”﹔1962年在七千人大會上對“大躍進”的錯誤的認錯。現在毛經三年來的沿河考察,深入民間,所見所聞,許多爭論已為歷史所印証。他也許會說一聲:“老彭,看來是你對了!”

行至四川境內,毛還會想起另一個人,即他的秘書田家英。廬山會議前,毛提倡調查研究,便派身邊的人下去了解情況,田家英被派到四川。田回京后給他帶去一份農民吃不飽、農業衰退的實情報告,他心有不悅。加之四川省省委投毛之好又反告田一狀,田在廬山上也受到了批評,從此就再不受信任。(“文化大革命”一起,田即自殺,這是后話。)這時他一定會想起田家英為他擬的那篇很著名的中共八大開幕詞:“虛心使人進步,驕傲使人落后”,不覺悵然若失。看來自己過去確實是有點好大喜功,下面也就報喜不報憂,以至造成許多失誤。長夜靜思,山風陣陣,江水隆隆。他推窗望月,金沙水拍雲崖暖,驚憶往事心猶寒。

新中國成立后毛出京工作,少在北方,多在南方,所以許多做出重要決策的、在黨史上有裡程碑意義的會議多在長江一線。如1958年3月毛堅持“大躍進”,周恩來、陳雲被迫作檢討的成都會議﹔4月再次確立了“大躍進”思路的武漢會議﹔1959年4月檢討“大躍進”的上海會議(就是在這次會上,他第一次提出騎馬走兩河)﹔1959年7月“反右傾”的廬山會議、1961年糾正“左”的錯誤的第二次廬山會議等。總的來講,這些會議上都是毛說了算,反面意見聽得很少。

但有一次毛是認真聽了不同意見,並聽了進去。這就是關於建三峽水庫的爭論。孫中山時,就有修三峽的設想,毛也曾暢想“高峽出平湖”,但到底是否可行,毛十分慎重。1958年1月他曾在南寧組織了后來被稱為“御前辯論”的兩派大對決,也就在這次他很欣賞反對派李銳,當場點名要李做他的秘書。毛曾在1958年3月29日自重慶上船,仔細考察了長江三峽,至4月1日到武漢上岸。他對修三峽一直持慎重態度,他說:“最后下決心准備修建及何時修建,要待各個方面的准備工作基本完成之后,才能做出決定。”這次毛騎馬從陸路過三峽一定會聯想到那個當年輕易上馬,現已沙淤庫滿的三門峽水庫。幸虧當時聽了不同意見,三峽才成為“大躍進”中唯一沒有頭腦發熱、輕易上馬的大工程。現在想來都有點后怕。看來科學來不得半點虛假。(34年后,1992年4月全國人大七屆五次會議通過興建三峽工程的決議。在這個長過程中因為有反對意見,才有無數次的反復論証,人們說三峽工程上馬,反對派的功勞比支持派還大。)

毛從四川入湖北,過宜昌到武漢。這次因是帶著馬隊出行,當然不住上次毛住過的東湖賓館,他就選一依山靠水之處安營扎寨,這倒有了一點飲馬長江的味道。毛不禁想起他1956年在這裡的詩作:“才飲長沙水,又食武昌魚,萬裡長江橫渡,極目楚天舒。不管風吹浪打,勝似閑庭信步,今日得寬余。”又想起1958年4月在這裡召開的武漢會議,在鼓動“大躍進”的同時,毛給那些很興奮的省委書記們也潑了一點冷水。但全黨的狂熱已被鼓動起來,想再壓下去已不容易。他想,那時的心態要是“不管風吹浪打,勝似閑庭信步”,再從容一點,繼續給他們降降溫,結果也許會好一點。

離開湖北進入江西不久就到廬山。這廬山堪稱是中國現代政治史上的一個坐標。1886年英國傳教士李德立在這裡首先買地蓋房,開發廬山。從1928年到1947年,前后20年,蔣介石在這裡指揮“剿共”、抗日。1927年,瞿秋白在這裡起草“八一”起義提綱。1937年盧溝橋槍聲驟響,正在山上舉辦的國民黨廬山軍官訓練團提前結業,直接奔赴抗日前線。1948年蔣介石敗退大陸,淚別廬山。蔣離去十年后,1959年毛第一次登上廬山,住在蔣介石和宋美齡住過的美廬別墅,看見工人正要鑿掉“美廬”二字,忙上前制止,說這是歷史。就是這一次在山上召開了給黨留下巨大傷痛的廬山會議。1961年,毛欲補前會之錯,又上山召開第二次廬山會議。他借用《禮記》裡的一句話:“未有先學養子而后嫁者也”,痛感革命事業不可能有人先給你准備好成熟的經驗。這一次毛在山上說,他此生有三願:一是下放,搞一年工業,一年農業,半年商業﹔二是騎馬走一次長江、黃河﹔三是寫一本書,把自己的缺點、錯誤統統寫入,讓世人評說。他認為自己好壞七三開就滿足了。1970年毛又三上廬山召開九屆二中全會,敲山震虎,與林彪已初顯裂痕。還有一件事少有人知,蔣介石去台多年,自知反攻無望,願意談判回歸。1965年7月已初步達成六項協議,其中有一條:蔣回大陸后所選的“湯沐之地”(封地)就是廬山。可惜“文化大革命”一起,此事告吹。

到了廬山,毛的兩河之行已完成四分之三。他決定在這裡修整數日,一上山便放馬林間,讓小白馬也去自由自在地輕鬆幾日。他還住美廬,飯后乘著月色散步在牯嶺小街上,不遠處就是當年廬山會議時彭德懷、黃克誠合住的176號別墅,往西30米是張聞天的別墅,再遠處是周小舟的別墅,所謂“彭、黃、張、周反黨集團”。在此方寸之地,卻曾矗立過中共黨史上的幾個巨人。除周小舟資格稍差外,彭、黃、張都是井岡山時期和毛一起的“綠林好漢”,想不到掌權之后他們又到這座山上來吵架。毛憶想那次論爭,雖然劍拔弩張,卻也熱誠感人,大家講的都是真話。他自己也實在有點盛氣壓人。現在人去樓空,唯余這些石頭房子,門窗緊閉,苔痕滿牆,好一種歷史的空茫。如果當時這廬山之爭也能像三峽工程之爭一樣,允許發表一點不同意見,后果也不會這樣。后來雖有1961年二次廬山會議的補救之舉,但創痛實深,今天想來,他心中生起一種隱隱的自責。回到美廬,剛點燃一支煙,一抬頭看見牆上挂著1959年他一上廬山時的那首豪邁詩作:“一山飛峙大江邊,躍上蔥蘢四百旋。冷眼向洋看世界,熱風吹雨洒江天。雲橫九派浮黃鶴,浪下三吳起白煙。陶令不知何處去,桃花源裡可耕田?”他在自己的這幅放大的手跡前佇立良久,光陰似箭,不覺就是十年啊。他沉思片刻,口中輕輕吟道:

安得倚天轉斗柄,挽回銀河洗舊怨。

二十年來是與非,重來筆底化新篇。

這詩,雖是自責,卻椽筆墨海,隱隱雷鳴,仍不失雄霸之氣。他抽完一支煙,又翻檢了一下當日收到的電報、文件,辦了一會兒公,便用鉛筆將這首詩抄在一張便箋上,題為《三上廬山》,放入上衣口袋,准備明天在馬背上再仔細推敲,然后就上床歇息。(毛二上廬山時也寫有詩,就是那首為江青所拍的仙人洞題照。)毛澤東下山后,一路過安徽,下江蘇,走揚子江、黃浦江,直往長江的出海口上海市而去。

兩河之行結束,大約是1969年的9月,正是國慶20周年的前夕。毛澤東回顧整理了一下四年來兩河調查的思緒,便將中央政治局的委員們召集到上海,開了一次擴大的中央工作會議,通過了三項決議。一是,今后一段時間內要重點抓一下經濟建設,暫不搞什麼政治運動(這比后來1978年底十一屆三中全會通過的黨的中心工作的轉移早9年)﹔二是,轉變黨的作風,特別戒假話、空話,加強調查研究和黨內民主(這是1942年延安整風之后的又一次全黨思想大提高)﹔三是,總結教訓,對前幾年的一些重大問題統一認識(這比1981年十一屆六中全會通過的《關於建國以來黨的若干歷史問題的決議》早12年)。三個決議通過,局面一新,當然也就沒有什麼“文化大革命”,沒有彭德懷等一批老干部的損失,也沒有田家英等一批中年精英的夭折。如果再奢望一點,還可能通過一個關於黨的領導干部退休的決議(這比1982年中央《關於建立老干部退休制度的決定》早13年)。因為到這年年底毛就滿76歲,兩河之行,四年歲月,一萬裡路雲和月,風餐露宿,鞍馬勞頓。他一定感到身體和精力大不比當年長征之時,畢竟年齡不饒人。而沿途,考察接談,視事閱人,發現無數基層干部有經驗,有知識,朝氣向上,正堪大任。要放手起用新人。這幾個決議通過,全黨歡呼,全民振奮。國家、民族又出現新的機遇。真如這樣,歷史何幸,國家何幸,民族何幸!

可惜時光不能倒流,歷史不能重演。

(責編:孫琳、王新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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