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倒列強,除軍閥”
“打倒列強,打倒列強,除軍閥,除軍閥。努力國民革命,努力國民革命,齊奮斗,齊奮斗。打倒列強,打倒列強,除軍閥,除軍閥。國民革命成功,國民革命成功,齊歡唱,齊歡唱。”
1926年的廣州,人們在大街小巷都能聽到這首用法國童謠《兩隻老虎》的曲調譜寫的《國民革命歌》在傳唱。據說,這首原本是黃埔軍校校歌的詞作者是國民革命軍第四軍政治部主任、共產黨員廖乾吾。“一首歌唱出整個時代心聲”,五卅運動、省港工人大罷工濤聲未息,推進國民革命的民意已經熱潮翻騰、勢不可擋。
1926年2月,中國共產黨決定趁熱打鐵,向全國人民明確宣布出兵北伐,推翻軍閥統治的政治主張。在北京召開的中央特別會議認為,出兵北伐是要“會師武漢,與北方革命實力相聯合,造成國民革命勝利的局面”。因此,中國共產黨從各個方面推動國民政府作出北伐的決定。
推翻帝國主義、封建軍閥在中國的統治,建立獨立、統一、民主的中國。這是民主革命先驅孫中山一生為之奮斗的事業。然而,“出師未捷身先死”,為聯絡北方的革命力量,孫中山抱病北上,於1925年3月病逝北京。發動北伐戰爭、將國民革命推向全國的宏圖大業,隻能由革命的后繼者完成。
當時,蔣介石宣稱孫中山臨終前曾遺托給他,命其完成北伐大業。他在1926年4月4日公開發表的《告軍校各期同學與同志書》中說:
“惟北伐未成,為總理畢生之遺憾,且以此重托於中正者,故回省以來,竭力提倡。中正以為無論何事,皆可捐棄成見,惟北伐問題,非貫徹主張,則昔日同志之犧牲,皆成無意義之舉動,故不憚正色力爭,期達目的。”轉引自張靜如主編:《中國新民主主義革命通史》第三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1年版,第115-116頁。
蔣介石信誓旦旦,力主北伐,固然有其個人目的,但此時打出北伐旗幟,確實順應民心、順應時代潮流。當時廣東革命根據地已經鞏固,工農革命新風若炙,廣大國民黨黨員,尤其是國民黨左派斗志昂揚,連國民黨海外各國支部也摩拳擦掌,紛紛來電催促北伐。
1926年5月,國民黨中央和國民政府把北伐問題提到了議事日程。21日召開的中國國民黨二屆二中全會,通過了北伐決議案,同時任命唐生智為國民革命軍第八軍軍長,並開始籌建總司令部,商議推舉國民革命軍北伐總司令等。
北伐戰爭的直接打擊目標是受帝國主義支持的北洋軍閥。北洋軍閥在其始作俑者袁世凱去世之后,弱肉強食,混戰不休,到1926年北伐戰爭爆發前夕,殘存三股主要勢力:實力最強的是奉系軍閥張作霖,不僅擁有35萬兵力,佔據東北三省、熱河、察哈爾、京津和山東等地,而且控制了北洋政府﹔實力有所消退的直系軍閥吳佩孚約有30萬兵力,控制湖南、湖北、河南等省和河北的直隸、保定一帶﹔從直系中分化出來自成一派的孫傳芳號稱有20萬軍隊,盤踞在江西、福建、浙江、安徽和江蘇五省。三股勢力相加兵力達80多萬,而國民革命軍隻有8個軍10萬人馬,敵我雙方力量懸殊。為達到北伐戰爭的目的,必須出奇才能制勝。
蘇聯軍事顧問加倫提出了集中兵力、各個擊破的戰略方針,即首先向軍閥吳佩孚部隊盤踞的湖南、湖北進軍,與此同時,與孫傳芳談判﹔然后,向湖南、江西邊境和廣東、福建邊境暗中派出部分兵力防備,待兩湖戰場取勝后,迅速集中兵力攻打孫傳芳﹔最后,幾路兵力會合北上,消滅張作霖,統一全中國。
不單是軍事原因,就是從政治上考量,首先攻擊吳佩孚也是國民政府的必然選擇。首先,吳佩孚是北洋軍閥的正宗,他自己也以北洋衣缽的真正繼承者自居,各省軍閥都以他為“精神領袖”。隻要吳不倒,北洋軍閥就不死。所以,擒賊先擒王。其次,吳當時是反對革命勢力的元凶,聯奉討伐國民軍的主導者。此外,吳還是最主要的親英軍閥,這次北伐打擊的主要帝國主義國家就是英國。
當時的北洋軍閥不僅人心盡喪,相互間還鉤心斗角、相互傾軋,這就為北伐軍利用矛盾、各個殲滅提供了機會。后來的事實表明:北方的張作霖希望借國民革命軍之力打擊吳佩孚,所以,兩湖戰場開火后,張遙作“壁上觀”﹔孫傳芳聲稱“保境安民”,擺出“自掃門前雪”的姿態。
按照上述方針,1926年5月,國民革命軍第七軍一部和第四軍葉挺獨立團等部作為先頭部隊,先行出兵湖南,援助正被吳佩孚部隊擊敗而退守湘南衡陽的第八軍唐生智部,北伐戰爭自此拉開了序幕。
葉挺(1896-1946年),廣東惠陽縣客家人。1918年畢業於保定陸軍軍官學校,1919年在福建漳州加入建國粵軍,並加入中國國民黨。1920年,在黃皮徑一役,擊潰4倍於己的敵人,從此聲名大振。1922年6月,粵軍總司令陳炯明叛變,炮轟總統府,葉挺奉命守衛總統府前院,掩護宋慶齡脫險。1924年,在蘇聯東方大學和紅軍學校中國班學習,加入中國共產黨,由信仰三民主義轉而信仰共產主義。1925年回國任第四軍獨立團團長。次年5月,先行率部北伐,驍勇善戰,獲“北伐名將”的美譽,所率之團亦有“鐵軍”之稱。后參與指揮南昌起義和廣州起義。抗日戰爭中出任新四軍軍長,“皖南事變”中被國民黨扣押,拒絕蔣介石的威逼利誘。抗戰勝利后獲救出獄,但在返回延安途中,不幸遭遇空難。
在國民革命軍8個軍中,第四軍內的共產黨員最多,葉挺獨立團又是其中最有聲望的一支部隊。獨立團一出師,旗開得勝,連續攻下湖南安仁、攸縣等幾個軍事要地,協助第八軍穩定了湖南戰局,並打開向北進軍的通道。
先行部隊初戰告捷,7月4-6日,國民黨中央執行委員會召開臨時全體會議,正式決定北伐。會上通過的《北伐宣言》向全國人民通告:
“中國人民一切困苦之總原因,在帝國主義者之侵略及其工具賣國軍閥之暴虐,中國人民唯一的需要,在建設一人民的統一政府。而過去數年間之經驗,已証明帝國主義者及賣國軍閥,實為和平統一之障礙,為革命實力之仇敵﹔……本黨為實現中國人民之唯一的需要,統一政府之建設,為鞏固國民革命根據地,不能不出師以剿除賣國軍閥之勢力。”寧凌、慶山編:《國民黨治軍檔案》(上冊),中共黨史出版社2003年版,第79-80頁。
7月6日,國民革命軍總司令部在廣州成立,蔣介石任總司令。
7月9日上午10點,廣州市東較場旌旗蔽日,金鼓喧天。北伐誓師大會暨總司令就職典禮在此隆重舉行,30萬農工商學各界人士參加。看當時的盛況:
“歡聲雷動,掌聲震天,軍樂聲聲聲不絕,士兵服裝均新制,異常整齊,新槍刺刀指揮刀、鏘鏘閃爍,庄嚴璀璨,得未曾有,鞭炮長串,燃放幾小時,民眾擁護政府,渴望北伐成功之熱情,蒸若霞蔚,赤日凌空,揮汗成雨,而民眾毫無怯態墮容,秩序整齊,禮容甚盛,為民國以來絕無僅有之盛典。”上海《民國日報》,1926年7月16日。
10萬國民革命軍兵分三路,從廣東正式出師北伐。各軍軍長為:一軍何應欽,二軍譚延闿,三軍朱培德,四軍李濟深,五軍李福林,六軍程潛,七軍李宗仁,八軍唐生智。此外,還有由8艘軍艦組成的海軍和擁有3架飛機的空軍。
共產黨員李富春、朱克靖、廖乾吾、林伯渠分別擔任二、三、四、六軍的黨代表。參加北伐軍各級負責工作的共產黨員還有陳毅、陳賡、蔣先雲、張際春、包惠僧、葉挺、周士第等。
7月12日至18日,中國共產黨為了討論黨在北伐戰爭中的方針政策問題,在上海召開了四屆中央第三次執行委員會擴大會議。會議通過了《中共中央第五次對於時局的主張》,號召全國民眾積極推動和響應北伐,迅速擴大民眾運動,鞏固革命的聯合戰線,推翻國內軍閥與打倒帝國主義。如登高而呼,中國共產黨的召喚馬上得到民眾的響應。在中共廣東區委的領導下,廣東省港罷工委員會“揀選精壯三千,組成北伐運輸隊,擔任運輸事宜”上海《民國日報》,1926年7月5日。﹔在北伐軍向湖南長沙開進時,中共湖南區委發動工農群眾為軍隊帶路、送信、偵察、運輸、掃雷、擔架、救護等,還組織農民直接參加戰斗。
在民眾的配合下,北伐軍士氣高昂,所向披靡。7月上旬,國民革命軍第四、第七和第八軍聯合向長沙進攻。左路第八軍第二、第四師和第七軍第八旅相繼克婁底、谷水、潭市,向寧鄉推進﹔右路第四軍第十二師指向醴陵南,葉挺獨立團進擊泗汾,第十師在皇圖嶺策應,迫敵向瀏陽退卻,軍事重鎮醴陵成為一座空城,不戰而下﹔中路第八軍第三師、教導師、鄂軍第一師連克湘鄉、湘潭。7月11日,第三師首先攻下長沙,俘敵2000余人,取得了北伐戰爭第一個戰役的勝利。
長沙的勝利振奮了革命軍,加速了主力參戰的進程。總司令蔣介石及其司令部於27日移駐長沙,李宗仁也於7月15日抵達衡陽。
8月12日,蔣介石主持在長沙前藩台衙門召開軍事會議,研究打倒軍閥統一中國的初步戰略和第二期作戰計劃。會議最后作出集中力量打擊吳佩孚,對孫傳芳採取中立政策,在軍事上警戒江西的決議。
當時,吳佩孚軍主力正在直隸(今河北一帶)進攻馮玉祥的國民軍,湖北兵力相對薄弱,北伐軍迅速以主力直趨湖北。由唐生智兼中央軍總指揮,率左縱隊(第八軍)和右縱隊(第四、第七軍)攻取岳陽、平江,直指武漢﹔朱培德為右翼軍總指揮,率第二、第三軍,獨立第一師(由贛軍第四師改編)和第五軍第四十六團集結醴陵、攸縣等地,對江西警戒,掩護中央軍側背安全﹔袁祖銘為左翼軍總指揮,率由黔軍改編的第九、第十軍從湖南常德地區進取湖北沙市、荊門,相機佔領宜昌、襄陽﹔第六軍和第一軍第一、第二師為總預備隊。
嗣后,北伐大軍相繼入湘,分成左、中、右三路,向湘北吳軍發動進攻。9月19日,中央軍向汨羅江北岸發起攻勢。右縱隊第四軍進攻平江,其右翼第十師從托田渡汨羅江進佔肥田,左翼第十二師借其掩護,由白雨湖渡汨羅江,一部向天岳山、魯肅山實施佯攻,一部向平江城東北攻擊前進。葉挺獨立團向平江城東門發起猛攻,強攻入城。與此同時,右縱隊第七軍第一、第二旅分別佔領浯口、黃塘后,在將軍坪擊退頑抗之敵,迅速攻佔張家牌。左縱隊第八軍於同日渡過汨羅江后,分別佔領長樂街、黃谷市。之后,左右兩個縱隊乘勝追擊,至8月22日連克岳陽、通城(屬湖北)、羊樓司等地,開始進入湖北境內作戰。
8月25日,吳佩孚率部協同張作霖軍在直隸南口(今屬北京)等地將國民軍擊敗后,調兵南下,抵達漢口。他重新部署兵力,准備與國民革命軍決一死戰。他命令自岳陽、通城敗退的殘部共萬余人固守湖北咸寧地區汀泗橋,隨后派出一個旅又一個團的兵力增援﹔派陸軍第八師進至賀勝橋地區設置堅固陣地﹔派武衛軍佔領紙坊,對通山、金牛方向設置陣地,為左側防御﹔派鄂軍第三旅及部分湘軍殘部在白螺磯、新堤、嘉魚一帶設右翼防線,並協同海軍阻止國民革命軍渡江……吳畢竟是行伍老手,他的布兵之法全面周到且有重點,汀泗橋、賀勝橋為兩處天險,吳布下了10萬重兵,企圖以逸待勞,抵擋北伐軍進攻武漢。因此,汀泗橋、賀勝橋就成為國民軍北伐途中最著名的兩大惡戰。
8月26日上午,汀泗橋戰役正式打響。北伐軍在形成對敵軍陣地半月形的包圍之后,開始進攻,炮兵也開始向正面的敵軍進行攻擊,但激戰一天,無所進展,兩軍形成膠著狀態。當晚,北伐軍接受三十六團團長黃琪翔的建議,全線夜襲,突破敵人高地,為總攻奪得了有利的據點數處。27清晨,北伐軍全線發起進攻,獨立團在當地群眾引導下繞到敵人后背。前后夾擊,大獲全勝。
賀勝橋一戰始於30日拂曉,葉挺獨立團在楊林塘正面猛攻敵人主陣地,第七軍向賀勝橋東側的南橋攻擊。吳佩孚部正面失利加側背受敵,全線動搖,吳的督戰隊連殺數位旅團級軍官,仍不能挽回敗局,最后吳佩孚乘專列倉皇逃往武昌,手下軍隊紛紛潰退。
相繼突破兩道天險,武昌城已經勢在必得。從8月30日晚到9月2日,各路北伐軍追擊吳軍殘部先后到達武昌城下。3日拂曉,總攻開始。
“號兵吹集合號,士兵集呼‘革命萬歲’。奮勇隊的編制如前。前鋒部隊在奮勇隊后,取50米至100米距離齊頭並進。前鋒都攜短槍、手榴彈以便爬城。”
“獨立團的奮勇隊潛至城腳,挂梯數具,官兵10余人相繼攀登,敵人的機槍、手槍、手榴彈如雨而下,登梯官兵完全犧牲。官兵再接再厲,一營奮勇隊死傷過半。”《李宗仁回憶錄》(上),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5年版,第382頁。
在勇猛攻城的同時,武昌城還被北伐軍全線封鎖,成為一座名副其實的死城。敵人負隅頑抗到10月9日晚上,終於宣布無條件投降。到10日清晨,武昌城全部被北伐軍佔領。
吳佩孚已經一敗涂地,北伐軍立馬轉攻孫傳芳。
10月12日,幾批北伐部隊陸續入贛,經過近一個月的調兵遣將,北伐各路大軍雲集南潯一線,向孫傳芳發起猛烈進攻,11月7日攻克南昌,孫逃到南京。江西全境收復。經過修整、擴編,何應欽統領東路,進軍福建戰場。原來留駐粵閩邊境的第一軍兩個師也乘勢向福建發動進攻,於12月4日進佔福州。又北上攻入浙江,3月18日,得杭州。北伐軍一路勢如破竹,3月23日攻克南京。北方馮玉祥領導的國民軍也在蘇聯顧問團和共產黨員劉伯堅、鄧小平等的幫助下,於1926年9月17日在五原誓師,繞道甘肅東進,參加北伐。
北伐軍在不到9個月的時間裡,打垮了吳佩孚,消滅了孫傳芳主力,進佔到長江流域和黃河流域部分地區,沉重地打擊了帝國主義和封建軍閥的反動統治。
北伐戰爭的輝煌戰績離不開蘇聯政府的援助。蘇聯政府不僅給予國民革命軍兩年的軍事訓練,還給予大批武器彈藥、軍需物資裝備。此外,大批來自蘇俄的富有經驗的軍事顧問也功不可沒,在各個重要戰役、主要戰場,都有他們在鼎力相助。“每個投入戰斗的軍各有其俄國顧問,有的師也是如此。……有的顧問實際上領導了進攻。”〔美〕費正清編:《劍橋中華民國史》(1912-1949)(上卷),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3年版,第662頁。
共產黨領導下的工農民眾的支援是北伐勝利進軍的重要因素之一。北伐所經之處,民眾充分表現了“人民真正愛護革命軍”的熱情和自身的“革命性”《北伐戰爭(資料選輯)》,中共中央黨校出版社1981年版,第19頁。。北伐軍進入湖北之前,中共湖北黨組織已做好宣傳、組織上的迎接准備。漢陽兵工廠工人還舉行總罷工,拒絕為吳佩孚制造槍械。在江西,民眾處處與孫軍為難,“隻給國民革命軍種種便利”。安源煤礦的工人組織向導隊、運輸隊、破壞隊等,使北伐軍迅速佔領萍鄉。北伐軍進佔杭州前,中共杭州地委組織鐵路工人武裝趕赴前線,並發動數千民工為北伐軍運輸彈藥武器。
共產黨的政治工作也是北伐迅速取勝的一個重要原因。據不完全統計,在北伐軍中擔負政治工作的共產黨員,到1926年12月已達到1500人左右,實際上領導了北伐軍的全部政治工作。中央黨史研究室著:《中國共產黨歷史》(1921-1949)(上冊),中共黨史出版社2011年版,第175頁。政治工作的結果是使軍隊遠離舊的軍痞習氣,紀律嚴明,英勇善戰,成為一支富有戰斗力的革命隊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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