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毅軍
這些指責不符合戰場實際,又和軍委4天前的火急電令自相矛盾,反映了李德控制下的軍委在指揮上的混亂。10日24時,軍委以朱德的名義給任弼時、蕭克、王震的電令中說:湘敵十九師已逼近城步、江頭、梅溪一帶,可能向紅六軍團追擊、堵截,紅六軍團“抵丹口后,如因山大,給養困難,不便久停,應即於明(十一日)在丹口以西山地准備伏擊追敵”。紅六軍團的行動方向沒有違背軍委的電令。至於來電所說的綏寧、靖縣、通道的三角地帶,敵人正嚴陣以待,紅軍不宜硬攻。
原來這時候,中央紅軍即將從江西南下,開始長征,何鍵感到湖南東西兩面都將受到紅軍的威脅:西面,紅六軍團有向城步、綏寧地區進出與黔東北的紅軍會合之可能﹔東面,中央紅軍行將從贛南入湘。何鍵當即調整部署,抽調主力固守贛江及長岳鐵路,而把“追剿”紅六軍團的任務交給了桂軍第三追擊軍代理軍長廖磊,由廖統一“指揮調遣”湘桂邊的部隊。廖磊即制定“追擊計劃”,12日令湘軍李覺師向綏寧急進,13日又令向靖縣截擊,胡達旅開綏寧﹔綏寧至通道的要隘由湘桂兩軍的一個師一個旅防堵,廖本人則向靖縣方向截擊﹔貴州的國民黨軍正向黔東地區頻繁調動。如果紅六軍團按中革軍委電令進入綏寧、靖縣、通道三角地帶,敵人前截后追,南北夾擊,不但無法北上與紅三軍會合,且必然陷入腹背受敵的死胡同中。
為爭取主動,任弼時等決定離開城步、綏寧地區,由通道向黔東南兼程前進,並向中革軍委報告。9月18日,進到通道西北的新廠地區時,湘軍兩個團追來。他們以為“疲困已極”的紅軍不敢應戰,因此孤軍突出。紅六軍團領導決定集中兵力,殺一個回馬槍,消滅這股敵人,爭取行動自由再向貴州轉移。於是,激戰一日,給追敵以殲滅性的打擊,這支湘軍隻得退回靖縣,紅軍繳獲甚豐。這就是紅軍入黔第一戰——新廠戰斗。這時,軍委才同意紅六軍團入黔,但又限定:“縮短行程”﹔“不應讓敵人將我們壓迫到所規定前進路線以西的地域”。
新廠戰斗后,紅六軍團進入貴州的清水江流域。清水江流域是苗、侗兩族人民聚居的地區。長期以來,他們受反動政府和軍隊的欺凌,仇恨很深,每當反動軍隊進村,他們手持利器,扼守山寨,防被洗劫。任弼時嚴令部隊執行三大紀律八項注意,尊重兄弟民族的風俗習慣,軍行所至,沿途張貼布告,散發傳單,宣傳黨的民族政策。當時任軍事裁判員的何輝回憶道:
部隊在貴州苗族地區時,有一次師部通訊連押送來一個老太婆,五十來歲,雖然用繩子捆著手,但毫不示弱,說一口土話,可惜我們聽不懂。據通訊連的報告和來人說,她不讓紅軍在村裡宿營,還想用刀砍殺紅軍戰士。說著,來人將一把苗族人砍柴的刀遞交給我。這刀長柄,鉤頭,非常鋒利,是苗民上山勞動必帶的工具。看來持刀行凶,人証物証俱在。如何處理?我去請示弼時同志。他看了報告,聽了我的匯報后說:“少數民族人民受了國民黨的欺騙宣傳,對我們不了解,我們不能簡單化處理!”他考慮半晌,說:“把人放了,刀還給她,向她表示紅軍是保護少數民族的,經過這裡是過路,不侵犯他們的利益。”我照他的意思把老太太的綁鬆了,用手示意表示紅軍和他們是兄弟,把砍刀交還到她手裡,准備送老太太回山寨。這一來,苗族老太太臉上表情突然變化,不像押來時那樣氣勢洶洶充滿著對抗情緒。
何輝至今還說:“任政委給我上了一堂民族政策的課!”
進入貴州以后,紅六軍團行軍作戰處處被動,不像在湘南時那樣機動靈活、有聲有色。固然是由於“地無三尺平”的貴州,山高路少,指揮機關又沒有詳細的軍用地圖,而中革軍委來電所規定的行軍路線又很具體,有些小地名在普通地圖上根本找不到,問當地居民,他們久居山寨,二三十裡外的村寨道路就說不清楚。因此,任弼時曾電告中革軍委:“希望以后布置行動時的小地名(要)指明其所靠近的大地名。”更主要的方面是,被彭德懷稱為“隻知道圖上作業的戰略家”李德,往往根據不可靠的情報或在地圖上畫直線規定部隊行動路線,而且不准改變。這就使得在湘桂黔3省被敵人圍追堵截的紅六軍團大大削弱了機動性和靈活性,甚至幾番與敵人遭遇,陷於被動。對李德的指揮,陳雲在《英勇的西征》文中寫道:
我們總是按照紙上畫好的直線筆直前進。結果到處都遇著敵人迎擊,因為他們老早從地圖上知道了我們將經過何地,走向何方。於是我們自己不能取得主動地位去襲擊敵人,反而變成了敵人襲擊的對象。我們本應以更快的速度前進,以更快的速度佔領地點,而我們卻要在不利的條件之下搏戰才奪取了這些地方。敵人有汽車及其他轉運工具,而我們則走直路,堅持不肯改變方向,可是地圖上往往畫得不對,於是我們常常陷於絕境,而不得不重新折回。
文章所說的,雖然是中央紅軍行動時的情況,其實也是紅六軍團轉戰湘桂黔邊時的寫照。9月20日,任弼時等接到以朱德名義發來的電報說:“甲、據尚未証實的情報,我二軍團的部隊已佔領思南、印江、清江並向石阡前進。乙、為取得協同動作,依據我們8日的訓令不變。而我們的前進路線特確定:由現地域經清江、青駱、思縣到達省溪、銅仁、江口地域。然后設法與二軍團首長取得聯絡。在前進中將要渡過兩道河……”
兩道河,一道是清水江,一道是 陽江,均在黔東鎮遠以南地域,來電規定了渡河地點,強調渡 陽江時,向北不得過鎮遠。這是一份內容極為混亂的電令。第一,“尚未証實的情報”其實是錯誤的。這時,紅三軍既沒有佔領印江,更沒有佔領思南﹔相反,黔軍5個團正從印江向黔東根據地大舉進犯,企圖把紅三軍擠出根據地。賀龍、關向應等已轉到外線作戰,直到9月底,賀龍率第七師方在印江縣的木黃村組織突圍。第二,從黎平到江口的北上路線走的是一條地圖直線,沿途要渡過清水江和 陽江,行程雖短,但部隊進入兩水之間必將陷入被動。第三,鎮遠以南,清、 兩水間正是國民黨軍企圖圍殲紅六軍團的地域。特別是鎮遠,是黔東門戶,扼荊楚上游,據湘黔要道,山川險阻,歷來是兵家必爭之地。黔軍早已調兵設防。按這條路線北上,紅六軍團便接二連三地與敵遭遇,處處被動。
三次遭遇戰部隊損失嚴重並且陷於重圍。任弼時堅定地說:“哪怕犧牲一點也要突出去。”“我們都是為土地革命出來的,要同生死、共患難,堅決打出去。前面就是賀龍的部隊,打出去就是勝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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