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海興
埃德加·斯諾
1936年7月,由北平幾經輾轉后深入陝北蘇區的埃德加·斯諾,曾是“在中國紅色區域進行採訪的第一個西方新聞記者”,在他的著作《西行漫記》中,特地以大量篇幅穿插介紹了毛澤東、朱德、周恩來等眾多黨和紅軍領導人的生平身世。有關彭德懷身世的信息,斯諾在書中明確寫道,這是彭德懷本人在寧夏東南預旺堡西方野戰軍司令部給他講述的,並記述了彭德懷與他談話時的具體情景:
“他在把這些青年時代和斗爭的情況告訴我時,他手裡執著一個用蒙古馬鬃做的蒼蠅拂,為了強調語氣,漫不經心地隨手揮舞著,一邊在屋子裡踱來踱去,說說笑笑。這時有個通訊員送來了一束電報,他開始看電報時又突然成了一個嚴肅的司令員了。”
步入人生的晚年,具體說來就是1959年廬山會議后以及“文革”中被囚禁期間,彭德懷曾多次回憶過自己的生平身世:“他在自己的筆記裡,在給毛澤東和中共中央的信件中,在一份又一份的‘交代材料’上,寫下了自出生以來的歷歷往事。”彭德懷的這些關於自己生平的回憶是“前期的敘述較后期為詳”,他也曾以堅定的語氣說:“在以后的日子裡,我常常回憶到幼年的遭遇,鞭策自己不要腐化,不要忘記貧苦人民的生活。因此,我對幼年的生活經歷,一直到現在還記得很清楚。”
由此可見,彭德懷晚年對自己的生平尤其是對他青少年時期人生際遇的講述,其客觀性與真實性毋庸置疑。以此比對《西行漫記》中對彭德懷身世的記載即可發現,其中存在著若干明顯的錯訛之處。
未曾有過繼母
《西行漫記》中曾經這樣記載彭德懷的家庭出身:
彭德懷自己的家庭是富農。他6歲那年死了母親,他的父親續弦后,后母憎嫌彭德懷,將他送到一所老式私塾去念書,在那裡常常挨老師打。有一次挨打時,他舉起一條板凳,揍了老師一下,然后逃之夭夭。老師在本地法院告他,后母也趁機想把他趕出去。
他的父親對這次吵架並不怎麼在意,但是為了遷就妻子,就把這個摔凳子的兒子送到一個嬸母那裡去住。嬸母很喜愛他,把他送進了一個所謂的新學堂。他在那裡遇到了一個“激進派”的教師,提倡不信孝敬父母。
“我很贊成這種看法”,彭德懷說,“我回家后便向嬸母說了。她嚇了一跳。第二天就不讓我去上學,受這種可惡的‘外國影響’”。他的祖母——看來是個殘酷的專制魔王——聽到他反對孝敬父母的話以后,“每逢初一月半、逢年過節、或者刮風下雨的日子”就跪下來禱告,祈求天雷打死這個不孝逆子。
接著發生了一件驚人的事情,這最好用彭德懷自己的話來說:“我的祖母把我們統統看做是她的奴隸。她抽鴉片煙很厲害。我不喜歡聞鴉片煙,有一天晚上我再也忍受不住了,起身把她的煙盤從爐子上踢了下來。她大發脾氣,把全族人都叫來開了會,正式要求把我溺死……”
“當時族人已經准備執行她的要求。我的繼母也贊成把我溺死,我的父親說,既然這是一家的意見,他也不反對。這時我的舅舅站了出來,狠狠地責備我的父母沒有把我教養好。他說這是他們的過失,因此孩子沒有責任。”
“我的命得救了,但是我必須得離開家了。當時我才9歲,10月裡天氣很冷,我除了一身衣褲外身無長物。我的繼母還想把我身上的衣褲留下,但我証明這不是她的,這是我生身的母親給我做的。”
《彭德懷自述》的開篇也是對自己童年時代家庭生活狀況的講述。據彭德懷回憶:他1898年出生於一個下中農家庭﹔6歲讀私塾,8歲時母死父病,因家貧如洗即廢學,此時“伯祖父八十開外,祖母年過七十,三個弟弟無人照管,四弟半歲,母死后不到一月即餓死”﹔10歲時,家庭人員仍然有伯祖父、祖母、父親和他們兄弟3個共6人﹔不滿18歲入湘軍當兵時“伯祖父已死,二弟當學徒去了”,家中“隻有祖母、父親和三弟3人”。而此后彭德懷家庭成員的情況,據《彭德懷傳》記載:1922年8月彭德懷入湖南陸軍軍官講武堂后,曾留妻子劉坤模在家侍奉年老的祖母和病重的父親,直到1924年夏和1925年春,兩位老人相繼去世后才把妻子接至身邊。
幼年喪母而又頻遭繼母的狠心虐待,作為親歷者一定是終身難以忘懷。但從上引《彭德懷自述》中的記載來看,彭德懷從未講過母親死后父親續弦的情況,也從未談及自己曾有由於繼母的緣故被送與嬸母撫養、嬸母供他上新式學堂、9歲時就被趕出家門獨自流浪的人生遭遇。此外遍查《彭德懷年譜》《彭德懷傳》以及其他有關彭德懷的書籍與史料,均不見彭德懷曾經有過繼母的任何記載。由此即可確定:彭德懷未曾有過繼母,《西行漫記》中關於此點的記載定當有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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