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永常 余立斌
病中關照顯戰友摯誼
1946年5月4日,翦伯贊在夫人戴淑婉的陪同下,拖著病體,登上了中共中央代表團自重慶飛往南京的專用飛機。
翦伯贊的目的地是上海。在南京下飛機后,因想看一下次子翦天聰,才決定在南京小住。1945年夏,翦天聰大學畢業時,適逢抗日戰爭勝利,來南京后不幸被汽車軋傷了左腿。翦伯贊這時到南京,囊中羞澀,住不起賓館,不得已才通過朋友,暫時借住在一個大衙門的一間空蕩蕩的辦公室裡。
5月7日,陶行知自上海來南京辦事,打聽到翦伯贊的住處,就上門拜訪。一進門,陶笑道:“聯合政府還沒成立,你怎麼一個人就搶先住進來了!”
翦伯贊打趣說:“嘿嘿,我不能再等了,先住幾天過過癮再說!”
他們稍坐后,便相邀去雞鳴寺。在路上,陶行知問翦伯贊對南京的觀感如何,翦伯贊說:“我沒什麼感想,隻覺得國府路的兩座牌坊金碧輝煌,大有帝王之氣。此外,到處可以看到日本人留下來的狼狗。”
陶行知收住笑,正色道:“你還不如直截了當地說,南京是一個封建法西斯的城市!”
翦伯贊感慨道:“政府還都,民主並沒有還都啊!”
次日,陶行知又去看望翦伯贊,除告訴他將於一兩天內回上海外,便問翦伯贊何時去上海。兩人約定翦於5月13日下午4時抵上海北站,屆時陶派人迎接。關於翦伯贊到上海后的住處,陶行知到上海的第二天,即寫信給了翦伯贊:“我希望你能來上海,房子不是問題,我正以鷹眼獅爪替你注視並獲得房子。”
5月13日下午,翦伯贊夫婦准時到達上海北站,陶行知帶著一位年輕人前去接站,很快把他們安排到上海的廣大華行副經理鄭棟林家居住,環境非常舒適。次日,當翦伯贊夫婦回訪陶行知時,卻見陶的住處是呂班路53號勝利飯店3樓的一間小房。此房隻10多平米,裡面擺著一張生了鏽的鐵床和一張方桌,還擺著一個小五屜櫃,剩下來的地方就隻能容納兩三個人坐下。西面有一扇窗,整個下午都在西晒之中,熱氣騰騰。雖然這樣,陶行知似乎並不覺得條件艱苦,反而一再問翦伯贊:“你住的地方沒有什麼不方便吧?”他還派人給翦伯贊送去許多生活用品。
6月初,翦伯贊搬至愚園路覃振公館的3樓。翦伯贊體弱多病,深居簡出,與外界幾乎沒有往來,隻有陶行知、華崗、郭沫若、田漢等少數人來看過他。7月1日,翦伯贊的病情大發,而且日益嚴重,后來湯水不進,昏昏沉沉,不知得的什麼病。由於手中沒有錢,翦伯贊也不想去醫院檢查,說:“拖幾天就會好的。”正巧這段時間,上海的形勢十分緊張。
6月23日,上海的工人、學生和各界群眾約10萬余人,舉行反對內戰、要求和平的示威游行,並推陶行知、馬敘倫、雷潔瓊等11人為代表,赴南京向國民政府呼吁和平。可是代表們在到達南京下關車站時,遭到國民黨特務的包圍毒打,馬敘倫、雷潔瓊等多人被打成重傷,這就是震驚中外的下關慘案。在慘案發生不久,新的慘案又接連發生。國民黨反動派於7月11日,在昆明暗殺了著名的愛國民主運動重要領導人、中國民主同盟中央委員李公朴。7月15日,又在昆明暗殺了西南聯合大學教授、民盟中央委員聞一多。翦伯贊在上海的許多朋友都卷入到由這些慘案引發的新的斗爭浪潮之中,因而翦的身體狀況一時無人知曉。
7月15日,幾位新聞記者為採訪翦伯贊對這次慘案的反應,破門來到翦家,見翦伯贊全身黃腫,倒臥在床上,呼吸微弱。記者們認為是急性黃疸症,便於次日在上海《文匯報》上披露了這一消息。
當陶行知早晨看到報紙,不禁大吃一驚,便立即給翦伯贊打電話詢問病情。他關切地說:“你為什麼病到這樣的嚴重程度都不告訴我!你需要錢嗎?需要萄萄糖和其他藥品嗎?聽說你睡在地板上,房間裡有沒有一張桌子、一把椅子?你要床嗎?要書桌嗎?聽說你沒有蚊帳,你要蚊帳嗎?你不是喜歡吸煙嗎?告訴我,你要什麼,我都替你送來。”當時,翦伯贊雖患病,可當他在昏迷中聽到李公朴、聞一多被殺的噩耗,又聽說國民黨特務要暗殺陶行知,他擔心陶的安全,因而回答說:“行知,我什麼都不要,只是要你小心,注意安全!”
電話剛放下,隻見田漢匆忙推門進來,並帶來了一位大夫——李佛光,據說是沈鈞儒的親戚。因田漢的關系,李大夫很誠懇地把翦伯贊接到他的佛光醫院。在住進醫院的第一天,陶行知就派人送來了20萬元的醫藥費,還有美國幸福牌香煙等,並把自己使用了多年的一頂綠色蚊帳也取了送來。翦伯贊收下了錢和其他用品,但這頂蚊帳實在不忍心再收下,含著淚堅決請來人帶回。此后,陶行知幾乎每天都有電話打來,詢問翦伯贊的病情和生活狀況,還每隔一兩天就派人來探視。
這時,翦伯贊已聽說,重慶《新華日報》和上海《文匯報》先后披露了國民黨特務准備暗殺進步人士的黑名單,在李公朴、聞一多之后,就是陶行知,所以有人說陶行知是“黑榜探花”。翦伯贊為此十分擔心,他去電話囑咐陶:“小心!提防無聲手槍!”陶行知憤慨地回答:“我等著第三槍!”
此時,陶行知的住處已很不安全。他在朋友的建議下,搬到了愛棠路愛棠新村13號任宗德和周宗瓊的家中。同時抓緊工作,似乎在爭取工作時間。如他寫給重慶育才學校師生的信中所說:“我提議,每逢死了一位民主戰士,即以感召培訓一萬位民主新戰士來頂補。”因翦聽到很多對陶不利的消息,所以對陶的安全更加挂心。
翦伯贊住院10天,病情有明顯好轉。這天是7月25日,天氣還不算很熱。上午10時,田漢帶著愛女前來探視,翦夫人戴淑婉陪在一旁,大家談得很高興。
中午,李佛光留田漢父女吃飯。翦伯贊因興致正濃,雖未參加吃飯,亦由夫人戴淑婉扶持,坐在飯桌旁邊說著閑話。正在此時,一件極不幸的事發生了!忽見教育社社員樓肇礎慌慌張張地跑來,還隔老遠便大喊:“不好了!陶先生中風了,有生命危險!”
田漢父女以及李佛光聽了大驚,扔下碗就往外跑,翦伯贊也跟著他們往外跑,一個趔趄,險些摔倒。
田漢及李佛光急忙轉身,將翦伯贊扶起:“您病成這樣,不能去!”隨后,嚴囑趕來的戴淑婉:不許翦先生離開醫院半步!
然而,當他們趕到愛棠路愛棠新村13號任宗德和周宗瓊的家時,陶行知已與世長辭!趕來送別的有任宗德夫婦、周恩來和鄧疑超夫婦等。周恩來俯身拉著陶行知尚有余熱的雙手,含著淚說:“陶先生!你已經對得起民族,對得起人民了!你的事業會由你的朋友、你的后繼者們堅持下去的。你放心去吧!”
聞此噩耗,翦伯贊暈厥過去,醫生馬上趕來,組織搶救。所幸的是翦伯贊很快蘇醒過來,醒來便號啕大哭。
次日上午9時,陰雨蒙蒙,翦伯贊在戴淑婉和李佛光的攙扶下,顫顫巍巍地直奔殯儀館而來。陶行知的遺體上覆蓋著“民主之魂,教育之光”的錦旗。中共代表團駐滬辦事處等50多個單位參與吊唁。
翦伯贊一進殯儀館,就一頭扑在陶行知的遺體上放聲大哭,在場的人見了無不悲痛落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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