业余刺客
获知了伊藤博文的中国之行,安重根当即决定前往中国举事。
但是这位慷慨壮烈、踌躇满志的行刺者,实在算不上一个合格的刺客。影视作品中专业刺客,无不是计划周密、装备精良、钱财充裕、身手高强。反观安重根在自传中记录的行刺准备,他似乎是揣着一把手枪就上路了。
安重根所用的武器是一把勃朗宁手枪,那还是他在参加义兵运动时从黑市上购买的。用手枪作为行刺武器,也就意味着他只有在贴近伊藤博文身边的时候,才有机会一击必杀。
在所有的行刺准备中,最具专业色彩的细节,是安重根将手枪子弹的弹头锉成了十字形。这种不规则的弹头形状,会在子弹打入人体后造成翻滚,从而产生更大的杀伤力。
“除此之外,安重根基本没有什么周密的计划和准备。”大连大学韩国研究院院长刘秉虎说,“整个刺杀行动的很多元素,都是安重根在行程中才完成的,带有很大的随机性。”
安重根首先到海参崴地区拜访了名叫李刚的密友。李刚当时是海参崴地区流亡韩人所办报纸《大东共报》的编辑,他向安重根提供了伊藤博文的详细行程,并提供了200元支持一路花销。
安重根自知单枪匹马难以做成这件大事,他在海参崴找了一个帮手——一名叫禹德淳的韩国人。
和出身知识阶层的安重根不同,禹德淳家境贫困,本来在韩国经营着一家规模不大的杂货店。日韩之间一系列的不平等条约签订后,这个小商人深感“国存然后民存,若国之不存,则吾之产业,非吾有也。”禹德淳因此逃亡海参崴,和当地的反日势力有所联络,也因此结识了安重根。
安重根少年时就喜好舞枪弄棒,后来参加义兵运动,有比较丰富的军事知识。而禹德淳不但不是行刺的行家,甚至连真刀真枪的战斗都没有参加过,完全是个“生手”。好在他也有一把手枪,两个人一起登上了前往哈尔滨的列车。
哈尔滨是因中东铁路而发展起来的城市,当时是俄国移民聚居地,俄国人的数量比中国人还要多。据《安应七历史》所述,直到上了火车,安重根才想起来,他们两个人虽然会写汉字,但不会说汉语,对俄语更是一窍不通。要想在哈尔滨展开活动,必须有一个翻译才行。
安重根在绥芬河有个医生朋友叫刘敬辑,也是流亡韩人,懂汉语,也略通俄语。于是,趁着列车在绥芬河停留的一个多小时时间,安重根跑到刘敬辑的诊所,请他帮忙。
不过,安重根对刘敬辑没有透露实情,只说是去哈尔滨接家眷,请他同行。刘敬辑自己走不开,就让自己的儿子刘东夏去当翻译,顺便采买一些药品。
三个人在10月22日晚上到达了哈尔滨。在刘东夏的介绍下,他们留宿在了一名叫做金成白的韩人家中,金成白是当地“韩人学会”的会长,他的妹妹已经和刘东夏定了亲。
在刘东夏眼中,这两个人并没有什么特殊的举动,第二天,他们还出去逛了街,安重根和禹德淳都说要去理发,邀刘东夏一起去,在回住处的路上,三个人还一起拍了一张合影。
这个18岁的少年,此时还没能读懂理发、拍照背后蕴藏的深意。
实际上,22日当晚,安重根已经在当地的《远东报》获得了他最需要的信息:“前韩国统监伊藤博文将乘坐专列,于25日下午从宽城子(今长春)站出发前往哈尔滨。”这条线路的正常运营时间是10小时40分,以此推算,伊藤到达哈尔滨的时间应该是26日9时左右。
想到伊藤博文即将命丧自己枪口之下,安重根当晚用汉文写下了这样的诗句“丈夫处事兮其志大矣,时造英雄兮英雄造时。雄视天下兮何日成业,东风渐寒兮壮士义烈。忿慨一去兮必成目的,鼠窃○○兮岂肯比命。岂度至此兮事势固然,同胞同胞兮速成大业。万岁万岁兮大韩独立,万岁万岁兮大韩同胞!”(○○指伊藤)
但是到了这时候,安重根忽然又对行刺地点犹豫起来。他和禹德淳商量:“伊藤到了哈尔滨后肯定戒备森严,刺杀难度太大,我们最好在南边的火车站举事。”禹德淳自然一切都听安重根安排。两人决定前往宽城子车站,在那里完成刺杀。
宽城子车站的确是个理想的刺杀地点。那里是中东铁路日俄两国管辖路段的分界点,铁路尚未连接,从大连开来的列车想要继续北上,旅客必须下车换乘,伊藤博文的专列也不例外。安重根瞅准了伊藤博文换车时的机会。
但是翻译的问题又出现了。刘东夏要在哈尔滨买药,不能同行。安重根从金成白处打听到了一个名叫曹道先的人。曹道先也是韩国人,因为娶了个俄国妻子,日常的会话都没有问题。安重根故伎重施,邀请他南下宽城子去接家眷。
24日,安重根塞给了曹道先一张火车票,连同禹德淳三人上了火车。但是车票终点站却变成了宽城子以北的“三岔河”站。
原来,安重根手里所剩的钱已经不够支付三个人到宽城子的车票,情急之下,安重根只能精打细算,买了三张目的地离宽城子较近的车票。
对于这些考虑,曹道先自然一无所知,面对他的发问,安重根草草搪塞了过去,让他去打听南来北往的列车在哪个站点停驻时间比较长,说是要在此地等候家眷到来。
24日中午,他们在名为“蔡家沟”的小车站下了车,据说,所有途经该站的列车,都要在此停驻30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