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緝令
“三一八”慘案發生的第二天,段政府發布了“臨時執政令”。以“假借共產學說,嘯聚群眾”為名,通緝徐謙、李大釗、李煜瀛、易培基、顧兆熊五人。
事實上,這5人通緝令乃是段政府反復刪減后的結果。4月9日《京報》上刊登了《“三一八”慘案之內幕種種》一文,文中稱,據線人爆料,通緝令的名單最初多達百人。執政府秘書長章士釗和教育總長馬君武對近年來的學潮深惡痛絕,曾派人開列了一個多達百人的反對者名單。“三一八”之后,他們挑出了其中的50人來討論。向《京報》爆料的某君曾親眼看見50人的名單寫在一張毛胎紙上,姓名上還有圈點符號。某君將這份名單秘密抄錄下來,只是“倉卒間未錄符號,隻記錄徐、李等五人名上各有三圈,吳稚暉列名第三,而僅一點,余或兩圈一圈或一點,不記其詳。”魯迅、周作人、許壽裳、馬裕藻等人都赫然在這份名單上。
莽原社成員荊有麟曾回憶,在這份大名單被披露之前,大多數教授就已經知道了。當時,第一個通知魯迅的是北大哲學系教授徐炳昶,第二個則是已經與他反目的弟弟周作人。止庵告訴記者,其實魯迅與周作人之間這種通過中間人互通聲氣的事情很多。1927年魯迅定居上海后,他還給章川島寫信,希望川島勸周作人南下。“畢竟是血濃於水。”
魯迅一貫警惕性極高,在得到警示后,他便住進了西城什坊街96號的莽原社。荊有麟回憶,當時莽原社僅有兩間房子,一間他住,一間作會客、辦事、吃飯用。魯迅在一個暖和的中午突然來到,於是荊有麟便把自己的臥室讓給魯迅住。每天,荊有麟照例去報館編社會新聞,魯迅則在家看書、寫作。晚上,魯迅總要到東城轉一趟,打聽打聽當天政治上的特殊要聞。“住到第三天,突有三四個青年,來訪莽原社了。據雲:系對於《莽原》崇拜,特地來訪問,看收不收外稿。”當時,荊有麟不在,魯迅便故意裝作什麼都不懂的樣子,把他們搪塞過去了。幾個不速之客離去后,魯迅擔心他們是暗探假扮的,第二天一早便搬進石駙馬大街的山本醫院裡。
在山本醫院住了幾天,他又住進了東交民巷德國醫院。當時,東交民巷使館區是北京的法外之地,不論是哪派人士犯了事兒,都會躲進東交民巷。
荊有麟記得,有一次他到醫院去探訪魯迅,他正跟許多在此避難的教授議論著。原來,有人報信說:當局計劃搜查被緝教授們的家庭。魯迅非常擔心,當即交給荊有麟五十元錢,要他把老太太和夫人朱安安置到飯店裡躲避一下。不過,搜查並沒有實行,周老太太住不慣飯店,幾天之后就回家去了。
避難期間,魯迅仍筆耕不輟。當看到《京報》披露50人的通緝名單后,他給朋友章川島寫信說:“我想調查五十人的籍貫和飯碗,有所議論,請你將所知者注入擲下。”隨后,他寫了《大衍發微》一文。
所謂“大衍之數”指的是50,這個典故出自《周易》。事實上,《京報》公布的名單隻有48人。魯迅在《大衍發微》中逐一分析了這48人的背景。他得出結論,這份“大衍之數”的通緝令意在改組兩個機關:俄國退還庚子賠款委員會、清室善后委員會。“掃除”三個半學校:中俄大學、中法大學﹔女師大和北大的一部分。扑滅幾種報刊:《京報》、《世界日報》、《京報副刊》、《語絲》等。
顏浩告訴記者,當時雖然北大等高校教育經費非常緊張,但是以退賠的庚款為資金的清華等學校卻資金充足。被通緝者大多是北京教育界掌握大筆資金的人士。如5人名單中的李煜瀛,便是俄款委員會委員長。首當其沖的五人中,除李大釗、徐謙直接與“三一八”的游行示威有關外,其余三人多少有點“無辜”。最引人深思的是,名單中“徐、李等五人名上各有三圈,吳稚暉列名第三,而僅一點”。魯迅解釋說:“監理是點查物件的監督者,又沒有什麼薪水,所以隻配一點﹔而別人之‘差缺’則大矣,自然值得三圈。”
“魯迅認為章士釗和馬君武想通過通緝令對北京教育界重新洗牌,把那些肥缺都安排給自己人。從這份名單看,魯迅的這種分析是有道理的。”顏浩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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