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家民
被捕后仍堅稱自己是共產黨人,讓辯護人尷尬
陳獨秀被共產黨開除以后,被托派選為總書記,專心做起了托派工作。開始,他把主要精力放在揭露國民黨的腐敗統治上,“九一八”事變后,他調整策略,把斗爭的重點轉向聲討日本帝國主義的侵略罪行,譴責國民黨政府的不抵抗政策。1932年10月15日,陳獨秀的托派中央被國民黨中統特務機關一網打盡。
陳獨秀因有前三次被捕的經歷,對被捕早已等閑視之。當他被押到租界巡捕房看守所,看到先行被捕的彭述之、宋逢春等人時,還開玩笑說:“嗨,原以為就我一個人被捕,沒想到你們都來了。這下我可有伴了。”在被押往南京的京滬列車上,他竟然“酣睡達旦,若平居之無事者然”,車到南京時還未醒來。
到了南京,何應欽在會客室傳訊他,竟要起他的字畫。陳獨秀揮毫題贈:“三軍可奪帥,匹夫不可奪志也。”何應欽欣然接受。傳訊畢,軍政部的青年軍人團團圍住他,向他索要墨寶。一時間,大家都忘了他是囚犯,而他自己似乎也忘了其處境,詩興大發,一一應允,揮毫題贈,寫下“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莫等閑,白了少年頭”等,直到墨汁寫盡,方才解圍。次年4月,國民黨江蘇省高等法院公開審訊陳獨秀等人的案件,指控他有“危害民國”的“叛國罪”。消息傳出后,蔡元培、胡適等紛紛向陳獨秀推薦辯護律師,章士釗自告奮勇義務擔任他的律師,他最終接受了章士釗。章是陳獨秀早年的諍友,兩人曾合作辦過《國民日日報》和《甲寅》雜志,那時兩人朝夕相處,志同道合。后來,由於章士釗當了段祺瑞政府的司法總長、教育總長,兩人便分道揚鑣。這次陳獨秀被捕,二人不計前嫌,再次站到了一起。
審判長胡善稱等人上庭后,開始審理。
胡善稱問:“是否尚有抗辯?”
陳獨秀大聲說:“有抗辯。”
這時,大廳裡一片安靜,隻聽陳獨秀說道:“我隻承認反對國民黨和國民政府,卻不承認危害民國,因為政府並非國家。……孫中山、黃興等,曾推翻清政府,打倒北洋政府,如謂打倒政府,就是危害國家,那麼國民黨豈非已兩次叛國?”
旁聽席上傳出陣陣哄笑。
陳獨秀最后說:“檢察官之控告,根本不能成立,應請法庭宣判無罪。”
陳獨秀抗辯后,章士釗起身為陳獨秀辯護:陳獨秀鼓吹的共產主義與三民主義不但不沖突,“而且是一對好朋友”,陳曾與國民黨“合作”,擔任過廣東國民政府教育委員會委員長﹔陳在《汪陳宣言》中苦口勸阻“主張打倒國民黨的人”﹔陳與中共分裂,組織托派“與國民黨取掎角之勢以清共”。他極力把陳獨秀描繪成國民黨的功臣、三民主義的信徒,真可謂煞費苦心。
可陳獨秀對章士釗的辯護毫不領情,因為在他看來,這些辯護不是他的光榮,而是他的恥辱。他一貫認為托派與國民黨有本質的區別,托派是為了“拯救共產黨免於墮落”。他不願自己被人看成是國民黨一條道上的人。因此,在章士釗辯護后,他立即發表聲明:“章律師之辯護全系個人之意見,至本人之政治主張,應以本人文件為根據。”這使章士釗連連苦笑,一時尷尬難言。
這個“本人文件”就是陳獨秀自己寫的《辯訴狀》。在文中,陳獨秀稱“國民黨才是‘危害民國者’”,國民黨政府是“誤國政府”,這樣的政府不如早日下台。同時,他始終不承認自己已經偏離了共產黨,背棄了自己所信仰的主義,說到底,自己是個黨內反對派,即他的詩中所說:“黨外無黨,帝王思想﹔黨內無派,千奇百怪。”
國民黨中統特務頭子徐恩曾滿懷信心地前去勸降,可沒想到碰了一鼻子灰。談話中,徐恩曾驚異地發現,陳獨秀“仍不肯放棄他對馬克思主義的信仰,他雖已被中共開除黨籍,但仍以真正馬克思主義者自命”。
國民黨終以所謂叛國罪判處他13年徒刑。陳獨秀不服判決,當場起立大聲抗議:“我是叛國民黨,不是叛國。”6月30日,國民黨最高法院終審判處陳獨秀有期徒刑8年。
陳獨秀的老朋友、國民黨元老柏烈武事后對陳的兒子陳鬆年說:“你父親老了還是那個脾氣,想當英雄豪杰,好多朋友想在法庭上幫他的忙也幫不上,給他改供詞,他還要改正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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