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家民
五四運動前后,北京大學成為新思潮的傳播中心。圖為1918年6月北京大學文科哲學門第二次畢業生與老師在北大辦公處門前合影。前排左五為蔡元培、左六為陳獨秀、左七為梁漱溟,中排左四為馮友蘭
皖人中常有性直脾氣大者,安慶、桐城一帶尤甚。陳獨秀的祖父如此,陳獨秀更是如此,粗喉亮嗓,動輒拍桌子、摜茶杯。在黨內,陳獨秀儼然一家長,故同志皆在背后呼其“老頭子”,以示對其以勢壓人之不滿。同時,安徽又多飽學之士,以博聞、國學功底深厚著稱。陳獨秀祖父如此,父親、嗣父如此,陳獨秀更是如此。陳獨秀學識淵博,才氣橫溢,懂日語、英語、法語等語言,工宋詞,擅隸書,對舊學很有根底,新學造詣亦深。他才思敏捷,立馬成文,長於筆戰,演說稍遜。他雖多年漂泊他鄉,濃重的安慶口音卻一直未改。
陳獨秀就是這麼一位火氣與才氣並蓄,因而注定命途多舛之人。他是新文化運動、五四運動的旗幟、先鋒,又是中共的主要創始人,在中國共產黨一大至五大連任總書記。因其頑固的個性和驚世駭俗的見解,有時甚至是奇談怪論,於是也有人稱他為“怪杰”。
陳獨秀的一生就像過山車一樣,從頂峰到谷底,其中充滿了怪異與矛盾:他是晚清秀才,卻厭惡八股文,鄙視科舉制度﹔他數度留學日本,逐次學過法律、政治、文學,卻未經畢業﹔他在日本留學,尊崇的卻是法國文化,后又以俄為師。他性格鮮明,喜怒於色,絕不屈從,被好友稱為“終身反對派”。他是中共的創始人與早期領袖,卻被中共開除﹔不久,他又轉向托派,成了中共的反對派,后來又以中共首領身份被國民黨當局拘捕。他的北大朋友認為他曾是自由主義者,而中共方面卻說他不懂馬列主義。他以一個“沒有父親的孩子” (3歲時父親即歿) 創造了一個個輝煌,最終又帶著“世無朋友實淒涼”的感覺離開了人世。
自幼性格倔強,有時卻優柔寡斷,自認受母親影響
陳獨秀從小勤學好讀,稟賦聰慧。1896年,他17歲時參加科舉考試中第,獲秀才第一名。
陳獨秀自幼就有著倔強的性格,與他的祖父有幾分相像。陳獨秀幼年喪父,祖父陳章旭擔當起對他啟蒙教育的職責。這位晚清候補知縣性格孤僻古怪,周圍鄰裡的孩子都怕他,背后叫他“白胡爹爹”。陳獨秀在他那沒寫完的《實庵自傳》中說:“我從六歲到八九歲,都是這位祖父教我讀書。我從小有點小聰明,可是這點小聰明卻害苦了我。我大哥讀書他從來不大注意,獨獨看中了我,恨不得我一年之中把四書五經都讀完他才稱意。四書五經還罷了,我最怕的是《左傳》,幸虧這位祖父或者還不知道三禮的重要,否則會送掉我的小性命。我背書背不出,使他生氣動手打還是小事,使他最生氣,氣得怒目切齒幾乎發狂令人可怕的是我無論挨了如何毒打總一聲不哭。他不止一次憤怒而傷感的罵道:‘這個小東西,將來長大成人,必定是一個殺人不眨眼的凶惡強盜,真是家門不幸!’我的母親為此不知流了多少眼淚,可是母親對我並不像祖父那樣悲觀,總是用好言勸我,說道:‘小兒,你務必好好用心讀書,將來書讀好了,中個舉人替父親爭氣。你的父親讀書一生未曾考中舉人,是他生前一樁恨事!’我見了母親流淚倒哭出來了。母親一面替我揩眼淚,一面責備我道:‘你這個孩子真淘氣,爹爹那樣打你,你不哭,現在倒無端地哭了!’母親的眼淚比祖父的板子著實有權威,直到現在我還是不怕打,不怕殺,隻怕人對我哭,尤其婦人哭,母親的眼淚,是叫我用功讀書之強有力的命令。”
陳獨秀的個性是剛烈與溫情的矛盾統一。剛烈,使他見義勇為,疾惡如仇﹔溫情,使他優柔寡斷,以致姑息養奸。他在《實庵自傳》中說:“有人稱贊我疾惡如仇,有人批評我性情暴躁。其實我性情暴躁則有之,疾惡如仇則不盡然,在這方面,我和我的母親同樣缺乏嚴肅堅決的態度,有時簡直是優容奸惡,因此誤過多少大事,上過多少惡當,至今雖深知之,還未必痛改之。其主要原因固然由於政治上之不嚴肅、不堅決,而母親性格的遺傳,也有影響罷。”這一段自我剖析的話,既真實又中肯,恰如其分地表達了陳獨秀的一貫作風及其原因。但總的來說,直率、暴躁、固執是陳獨秀的主要個性,這種個性既使他受益,也使他受害。
1909年底,陳獨秀在杭州陸軍小學當教員。一天,他在同窗好友劉季平家中見到一幅新挂上去的字,是一首五言古詩,落款為“沈尹默”。陳獨秀就說:“這詩寫得很好,字卻不怎麼樣,流暢有余,深厚不足。”因沈尹默也在學校任教,陳獨秀翌日便去拜訪。一見面,他就直言不諱:“我叫陳仲甫,昨天在劉季平那裡見到你寫的詩,詩寫得很好,但字則其俗在骨。”沈尹默聽了,心裡很不舒服。素不相識的人,相見便把自己貶一通,太不像話了吧!但沈尹默細細一想,自己的字也確實平常,連忙對陳獨秀熱情招呼。
陳獨秀的尖銳批評,讓在書海裡迷茫多年的沈尹默從此發憤,最后成為一代書法大家。陳獨秀的直率由此可見一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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