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人民的“總服務員”【3】

周恩來與北京飯店的理發員朱殿華師傅結下了深厚的友情。新中國成立后，周恩來一直在北京飯店理發，對朱師傅不僅關心，而且非常體諒和尊重。有一次，朱師傅在給他刮胡子時，由於他一聲咳嗽，不小心把他的下巴刮破了。朱師傅連忙道歉。周恩來卻寬慰他：“怎麼能怪你呢？怪我咳嗽沒有事先和你打招呼，還幸虧你刀子躲得快。”一席話說得朱師傅心裡熱乎乎的。周恩來是重情重義的人，1975年9月，知道自己將不久於人世，最后一次去北京飯店理發，提出和理發員們合影。朱師傅心腸好，說有些理發員不在，下次人齊了再照吧。沒想到這是周恩來的明白暗示。1975年12月底，周恩來病情惡化。朱師傅幾次捎信要到醫院給總理理發。周恩來說：“老朱給我理了二十幾年發，看我病成這個樣子，他會難受的，還是不要讓他來吧，謝謝他了！”周恩來去世后，朱師傅極度悲痛。

周恩來對北京飯店其他同志也是同樣的關心、尊重。由於工作關系，他去北京飯店次數比較多。每次去，總喜歡在飯店內走動走動，同店裡的領導、服務人員見見面，打打招呼，聊聊天。飯店裡的所有同志都對周恩來有一種特殊的感情。老職工們至今一提起周恩來，沒有不揮淚的。

一次，周恩來去某地視察工作，飛機著陸后，他同機組人員一一握手，表示感謝。這時機械師正蹲在地上工作，周恩來和其他同志握手后就站在機械師身后耐心地等他，並示意別人不要驚動他。機械師工作結束后轉過身來，才發現周恩來站在身后，不禁大吃一驚，忙說：“對不起，總理，我不知道您在等我。”周恩來笑著說：“我沒影響你的工作吧？”“沒有，沒有。”機械師趕忙說。周恩來這種尊重別人、誠懇待人的好品質、好作風深深地感動了機械師和在場的所有人。

1955年夏天，農業勞動模范吳春安來北京參加全國人民代表大會。有一天，下著蒙蒙小雨，吳春安急著上車去會場，忘記帶雨具，下了車頂雨往會場走。走了沒幾步遠，突然感到不淋雨了，抬頭一看，原來已有一把傘撐在自己頭上，轉身望去，啊，是周總理！霎時，吳春安渾身熱乎乎的，不知該用什麼語言表達自己內心的激動。吳春安對總理說：“您一個人打著就行了。”說話間，周恩來的半個身子都淋在了雨裡。

著名歌唱家鄧玉華回憶說，20世紀60年代正是國家困難時期，連續三年自然災害，加上蘇聯的制約，糧食短缺，副食很少，人民生活十分艱難，煤礦工人仍然堅持下井挖煤，當時的能源就是煤炭。有一次，我們文工團演出隊到黑龍江一個新建的煤礦演出，同時體驗生活，這個礦的挖煤工作面隻有八十幾公分，工人干活立不起來，要跪著挖煤，非常辛苦。井深近八百米，陰暗潮濕，為了多出煤，工人們打連班，十幾個小時不上井。我們去演出的那幾天，絞車壞了，沒有零件，一時間修理不好，工人們就把煤裝進麻袋裡，從井下背上來。有的人關節不適，膝蓋紅腫，上井后工人用火盆烤腿，貼膏藥。本來工人平時上井后能喝上點白酒，去去寒。但是在那極度困難時期，糧食都不夠吃，哪裡有酒啊？為了祛寒，有的工人偷著用酒精兌水喝。文工團的同志們除了在廣場、劇場、醫院、井口、食堂、井下工作面演出外，還去礦燈房、選煤廠、煤井體驗生活。在生產一線，我們體會到工人們的辛苦和干勁，還有他們無私的奉獻精神。一個月后，我們回到北京，有機會見到了周總理，總理問起基層的情況。之前團長吩咐過，礦下生活很苦，條件很不好，不要將這些困難告訴總理，免得總理擔心。所以開始，我們只是說，工人們干勁很大，一心想著多出煤，出好煤，工人們都挺好的，您放心吧。總理好像看出我們沒有講實話，說：“現在國家很困難，但是暫時的，很快就會克服的，你們要把實際情況告訴我。”我看到總理懇切的神情，和對工人們的關愛，忍不住說：“總理啊，煤礦的工人們上井后沒有酒喝了！”總理聽完后一怔，神情有些沉重，站起來就出去了。我當時很害怕，我的話讓總理著急了，害怕領導會批評我。過一會兒，周總理回來了，身后跟著幾位部長，他們坐下來，輕輕說著話，商量什麼。突然，總理站起來，說：“聽說現在礦工們喝不上酒啊！同志們，我周恩來可以不喝酒，在座的陳老總可以不喝酒，部長們可以不喝酒，但是煤礦工人絕對不能斷酒！”總理眼睛有些濕潤，我激動地落了淚，這就是我們的好總理啊，他和基層的煤礦工人心連心啊！沒過多久，礦上傳來了喜訊，下井工人發酒票了，一個月可以領一斤，慢慢漲到一斤半、兩斤。現在，有一些經歷過那段時期的老礦工，一提起周總理給煤礦工人們送酒的事，就熱淚盈眶。

隨著年齡的增大，周恩來工作量不減，飯量不減，但是變化還是在悄悄發生。周恩來喜歡和群眾一道吃飯。在田間地頭，他與農民一道吃飯﹔在工廠礦山，他與工人一道吃飯﹔在招待所、飯店，他喜歡和服務員一道吃飯。有一次，周恩來陪外賓外出參觀。那幾天他吃飯很費力，吃得慢，吃得少。工作人員看到總理吃飯時的費力，問：“總理，你身體不舒服吧？”“不，我身體很好。”周恩來說得肯定，但能感覺出那種看不見聽不出的異常。工作人員問：“總理，你有什麼事吧？”周恩來略一沉吟，說：“這次活動，吃飯要一起吃。你看，能不能設法把我碗裡的飯弄軟一些？”“可以。飯都是盛好了才端上來麼。”“搞特殊了。”周恩來笑了笑，有些不安和苦澀。他忽然輕輕嘆出一口氣：“唉，我的牙齒已經全鬆動了。”因為牙齒鬆動而提出把飯弄軟一些，這就是周恩來猶豫再三才說出的“特殊化”要求。

周恩來吃飯，一般是一葷一素。他愛吃扁豆、豆角類，最愛吃的是豌豆，過不過油無所謂。他不忙的時候，還自己動手做紅燒獅子頭，這是他最拿手的菜。周恩來吃飯，桌子上特別干淨，因為他特別注意不要掉飯粒。隻要桌上有飯粒，他就一粒粒撿起來吃了。“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他常拿這句話告誡工作人員。他的主食至少三分之一是粗糧。他吃飯從不丟掉一粒米飯，有時不注意掉了，便撿起來吃。他吃完飯，總是在碗裡倒點開水涮涮喝下去，從不浪費一粒米、一片菜，哪怕是一杯水、一片藥，他也不浪費。周恩來喝茶，但一上午隻准泡一杯。接待外賓時，泡好了茶，若要離開，他就拿起茶杯說：“這杯茶我帶去，還可以喝，不要另外泡了。”有時他把杯裡的茶葉也吃了，說倒了可惜。有一次，周恩來在賓館休息時，護士請他按時吃藥，不慎把藥掉在地上。護士說，再換一片算了。周恩來不同意，堅持把藥找出來，用手絹把這片藥擦了擦，照樣吃了下去。國務院經常召開國務會議，會議過午還不能結束，食堂便做出工作餐。周恩來規定工作餐標准是“四菜一湯”，飯后每人交錢交飯菜票，誰也不准例外。有人對他如此節儉感到不解，他說：“這比人民群眾吃得好多了！”“三年困難時期”，周恩來和全國人民同甘共苦，帶頭不吃豬肉、雞蛋，不吃稻米飯。一次，炊事員對他說：“你這麼大年紀了，工作起來沒黑天白日的，又吃不多，不要吃粗糧了！”周恩來說：“不，一定要吃，吃著它，就不會忘記過去，就不會忘記人民哪！”

1958年7月中旬，周恩來到上海上鋼一廠和三廠調研。廠裡為周恩來准備了豐盛的晚餐，他不吃，自己到食堂要了一副碗筷排隊買飯。工人們讓他先買，他笑著謝絕了，排到他跟前，花五分錢買了個大白菜，二分錢買了個饅頭，一分錢買了一碗湯，跟工人一起吃。

1959年5月28日，周恩來到南開大學參觀。“周總理來了！”這消息像春風一樣吹遍了天津南開大學。午飯已經開過了。食堂裡，炊事員正在議論這個消息，想不到周恩來突然出現在食堂門口，微笑地向大家點頭致意。“你們的工作很忙吧？又在做下頓飯了。”說著，走進了廚房。他走到菜桶旁邊，俯身望著：“中午的菜沒有賣完？多少錢一份？”炊事員說：“這是蘿卜，五分錢。”然后走到另一個菜桶旁邊，問：“這個呢？”“小白菜粉條，也是五分。”他看到籠屜裡還有窩窩頭（玉米面做的干糧），走過去拿了一個，用手掂了掂，問：“窩窩頭多少錢一個？”“兩分。”“我買兩個。”周恩來說著拿了兩個窩窩頭走出廚房，在食堂中找了一個座位，笑著說：“就在這兒吃飯吧，吃飽了好參觀。”他招呼著隨行人員和新聞記者們：“你們忙了半天，肚子也一定餓了，坐下來一起吃飯吧！”炊事員急壞了。總理這麼忙，這麼累，回到母校來參觀，讓他吃涼窩窩頭、剩菜？這怎麼也說不過去呀！周恩來微笑著說：“我買一盤五分錢的蘿卜，再加兩分錢的咸菜。”炊事員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可一時又拿不出什麼好東西給總理吃。周恩來說：“哈哈，我就是喜歡吃蘿卜。”說著大口地吃起來。食堂裡一片愉快的笑聲。吃完飯，周恩來走進廚房，和炊事員一一握手道謝，親切地說：“你們的工作很重要哇！”

周恩來喜歡喝茅台酒，但在外事活動和公開場合很注意節制，只是舉舉杯沾沾嘴邊，祝酒致意。有一次例外，那是1958年10月28日，最后一批中國人民志願軍在司令員楊勇上將、政委王平上將率領下回國。北京市在前門火車站組織了群眾夾道歡迎。當晚，周恩來即在北京飯店宴請歸來的部分志願軍指戰員。朱德、陳毅、賀龍等老帥們和中央各部委領導人出席了宴會。那天，周恩來特別高興，宴會一直沉浸在勝利的歡樂氣氛中。周恩來在席間說：“今天是抗美援朝偉大勝利，全體指戰員回到祖國，為慶祝勝利，今天喝酒要動真格的，誰也不能弄假。”警衛許彥英第一次見到總理這麼興高採烈，楊司令員等首長一杯一杯向周恩來敬酒，周恩來含笑回敬，不到兩小時五瓶茅台酒喝光了，楊司令員還叫上。警衛看喝得實在不少了，便巧妙地阻止了上酒。宴會結束舞會開始，總政、空政、海政文工團員依次邀請總理、朱委員長跳舞，周恩來邊跳邊招呼在座的部長們一塊跳舞，一時間容納千人的宴會廳樂曲縈繞，歡聲笑語連成一片。跳了幾個舞曲后，警衛發現總理坐在皮椅上有點支持不住了，就立即奔了過去，將總理抬進了貴賓休息室，扶總理躺在長沙發上休息。楊司令員、王政委覺得把總理灌醉了，心裡很不安。大家為總理的健康很是擔心。警衛一直守候在貴賓室門外，直到凌晨總理醒來。周恩來對警衛說：“喝多了點，沒事，謝謝你們！”周恩來日理萬機，很難有機會這樣暢飲。歡迎志願軍凱旋，這是我們抗美援朝的偉大勝利，全國人民歡欣鼓舞，舉國同慶，總理與民同樂。

1950年，政務院機關從江蘇招來一批中學生當服務員，集中訓練一段后便走上服務崗位。有個服務員被分配到周恩來身邊工作，開始表現不錯，后來情況熟了，就有些頑皮了。一次周恩來外出開會，這位小服務員便在周恩來辦公室裡鬧騰起來，把茶幾上的玻璃板給打碎了。值班人員發現后，嚴厲批評了小服務員，並打算把他調離工作崗位。小服務員沮喪萬分，低頭認錯。周恩來回來知道后，沒有說一句重話，還為這位小服務員打圓場，說：“小孩子嘛，不懂事，何必這麼計較！”

在廣州交易會上，有一次周恩來在休息室休息時，給周恩來倒茶的服務員因心情過於緊張，不慎把茶倒到桌子上，這位服務員心裡非常不安。周恩來看到了她不安的表情，便主動親切地同她拉起家常，噓寒問暖，還拿起擺在桌子上的橘子請服務員吃，並詳細詢問橘子的品種、產地、質量，使她感到親切和溫暖。

在上海錦江飯店，有一次宴會上，一位翻譯人員翻譯錯了菜名，周恩來就親自加以糾正。事后，他要這位翻譯向服務員、廚師好好學習業務知識，以便更好地提高翻譯水平，使這位翻譯很感動。還有一次，一位服務員缺乏洗滌化纖衣物的經驗，不小心把周恩來一件已穿了多年的混紡衣服洗破了，他知道周恩來十分儉朴，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按照飯店的規定，損壞客人的物品應該賠償。飯店領導便買了一件新衣服賠給周恩來。但周恩來知道后，絲毫未責怪服務人員，說：“衣服穿的時間長了總是要破的，怎麼要賠呢！”還特地叮囑秘書：“新衣服要付錢，也不能批評服務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