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視察官廳水庫
1954年4月11日，毛澤東去官廳水庫視察。據毛澤東的警衛張隨植回憶：警衛局布置了去官廳水庫的准備工作。我的任務是和警衛處的王玉波提前去水庫指揮部了解有關情況，為毛主席此行的安全作准備。當天去當天回，將了解到的情況向局裡作了匯報。
原定乘火車前往，臨出發前，才得知西直門火車站有一列車倒不開，便決定乘汽車到清華園上火車。
我們乘汽車到了清華園，在那裡上了火車，開到青龍橋去倒車調頭。因為尚要一定時間，主席下了車，看到詹天佑的銅像，便向銅像走去。在那裡，他稍留片刻，又繼續往上走去。我們緊隨其后。因為上坡，我看到山坡上有根楊樹枝子，便撿起來，簡單整理了一下，把一些小枝除去，做成一根拐杖長短，送給了主席。主席沒有說什麼，接了過去，拄著，省了許多勁兒。
上去之后，毛主席在一個土坎上坐下來，給大家講起了詹天佑修鐵路的故事。侯波見主席情緒很好，取出相機說：“主席，與大家合個影吧！”毛主席沒有反對。他選了一塊地方准備好，身邊的工作人員忙向他靠攏，都站好了。侯波見我站在遠處沒有動，就向我招手，讓我過去。因為我下車時，部隊還沒來。這裡山高坡陡，我身上便帶了一支卡賓槍。同指揮千軍萬馬戰勝敵人的主席合個影，這是我終身的願望，機會難得。現在，機會來了，我又有點猶豫。帶著槍與主席照相顯然不雅觀，如果把槍放在地上，又覺得這樣不妥。一時之下，下不了決心，不知該怎麼辦。沒有敢過去，依然站在那裡沒有動一步。侯波又向我招手，主席看了看我，說：“人家不想照就算了吧，不要強人所難嘛！”主席這樣一說，侯波再也沒叫我，我便站在遠處看她照相。侯波透過鏡頭看了一下，取下相機，向主席說：“主席把你手裡的那根棍子扔掉吧，那樣不好看。”主席說：“西洋人拿的叫文明棍。我們是無產階級，這是無產階級的本色，怎麼可以扔了呢！”說著，他用那根棍子點了點地說：“這個正好。”
合完影，主席上了車向官廳水庫出發。①
11日下午3時左右，毛澤東到達官廳水庫。參觀了兩個鐘頭。
當天，官廳水庫工地呈現出異乎尋常的氣氛。平時和工人一身汗一身泥的管理局局長成潤，今天穿得筆挺挺的﹔一些主要領導干部今天都沒深入基層，全隨著成潤身后，站在工地火車站邊的小山岡上，一邊向火車站張望，一邊激動地議論著。“來了，毛主席的火車來了！”成潤趕緊領著干部們朝月台跑去。他在參與同國民黨談判黃河堵口歸故道時，曾多次見過周恩來，但從來沒有見過毛澤東。毛澤東今天領著200多人來視察官廳水庫，這是他這位當局長的莫大殊榮。
毛澤東在楊尚昆、水利部副部長郝執齋等領導人的陪同下走下火車。滿臉笑容地同成潤握手，和藹地問：“你叫什麼名字？”
成潤既激動又緊張：“我姓成，名潤。”
“什麼成，什麼潤？”
“成功的成，滋潤的潤。”
“啊，”毛澤東用右手指在左手掌上寫這兩個字。“你原來是水電部的？”
“是的，原來在水電部規劃局當局長。”成潤很激動，看來，毛主席在來之前專門了解過自己。
毛澤東又問：“你會做水壩嗎？”
成潤回答：“過去沒有做過，這是第一次做。”
毛澤東笑著說：“咱們都一樣，都不會做。不過，做一兩個就會了。”
火車上下來了200多人，有國務院的機關干部，也有一些青年學生和少先隊員。好像沒有人統一指揮，一下火車，他們便三五成群地朝水庫走去。
毛澤東邊走邊問成潤：“我看你像北方人。”
“是的，我是北方人。”
毛澤東笑了笑：“我一看就知道你是地道的北方人。”
毛澤東和楊尚昆、成潤並排走在前面。毛澤東告訴成潤：“這次來，一方面看一看官廳水庫，另一方面，華北缺水，我想向你們請教請教，怎樣解決好華北的水資源問題？”
毛澤東很關心華北地區的缺水問題。1951年春，正當農作物急需大量雨水的時候，北京地區出現了罕見的干旱，連續幾個月不下雨。毛澤東仰望著久旱不雨、烈日炎炎的天空，想到了干裂的田園，想到了心急如焚的農民，禁不住常常喃喃自語：“為什麼老不下雨？為什麼老不下雨？”
5月24日，北京喜降大雨，毛澤東喜出望外地說：“下雨了，今天可下雨了！不知這場雨對庄稼有多少好處？”他立即派人到市郊農村去了解農民的反映。
成潤認為毛澤東研究的題目比較重大，怕回答不好，便說：“我在這裡工作了一段時間，知道一些常識，但我不是專家，如果需要的話，是不是請一個專家來？”
毛澤東笑著揮揮手：“不用請啦，我們隨便扯一扯。”
成潤努力抑制住緊張的心情，准備好了的匯報內容漸漸地在大腦裡映現出來，他沉住氣，一字一句地說得清清楚楚：“永定河是海河北系的最大河流，也是海河水系中洪災最厲害的一條河。遠的不說，僅在1949年之前的30多年中，就有七次泛濫成災。凶猛的洪水沖垮了田園房屋，吞噬了許許多多人的生命。反動統治階級不顧人民的死活，反而趁機敲詐勒索，害得許多人家妻離子散，家破人亡。”
毛澤東邊走邊默默地聽著，表情略顯嚴肅。開始登壩了，警衛人員將一根竹拐杖遞給毛澤東。這根拐杖極普通，長約1.2米。
成潤繼續說：“官廳水庫攔河壩、溢洪道及輸水道工程，是在1951年10月開工的，在當時，是僅次於治淮第一期工程、荊江分洪工程的一個重大水利工程。總庫容22.7億立方米，是建國后興建的第一座大型水庫。去年8月，水庫還在修建，永定河又爆發了有水文紀錄以來第二次特大洪水，但是，剛剛修起來的水庫大壩發揮了作用，把咆哮的洪峰擋在了官廳山峽的上游，免去了下游的一場大災難。”
毛澤東滿意地點點頭：“好哇，共產黨又為人民辦了一件好事。”
當毛澤東來到大壩頂時，在壩內工作的工人們立即歡騰起來，聚集在各個工作中心點上，不斷振臂高呼：“毛主席萬歲！”歡呼聲此起彼伏，一浪高過一浪，再經過峽谷的回蕩，形成了巨大的震撼力量。
毛澤東深深地被這種熱烈壯觀的場面所感動，不斷地向工人們招手示意。他從不認為群眾的歡呼僅僅是崇敬毛澤東，也包含了熱愛共產黨，熱愛偉大的社會主義祖國。這種熱愛不僅僅是最珍貴的鼓舞和享受，也是殷切的希望和鞭策。
毛澤東從近300米長的大壩西頭一直走到東頭，詳細察看了溢洪道和輸水隧洞等工程的施工現場，又認真地詢問了水庫的設計、施工和將來的效益等情況。
成潤告訴毛澤東：“這座水庫可以蓄水20多億立方米，不僅對解除永定河下游的水害能發揮重大作用，為首都工農業生產、人民生活提供水源，而且湖中可以養魚，湖水可以發電，將為國家做出重大貢獻。今后，永定河不僅可以真正‘永定’，而且還可以‘永樂’。”
“永定，永樂，很好，很好！”毛澤東高興地對身邊幾個來參觀的女少先隊員說，“這裡很好嘛，你們幾個就留在這裡吧？”
孩子們不知應該怎樣回答才好，不好意思地低著頭笑。“舍不得媽，舍不得爹啊？”毛澤東笑了起來。大家也被逗樂了。
毛澤東問成潤：“水泥、鋼筋、木料，還有石料，現在的價錢怎麼樣，修這座水庫一共花了多少錢？”
成潤一一報了各類材料的單價，並說這座大壩的投資很便宜，才花了124萬元。
“噢，才花了124萬。”毛澤東點點頭，“用124萬元換一個這麼大的水庫，值得，值得！”
毛澤東走下大壩，來到工人中間，邊走邊和工人、干部親切交談，問生產、問生活，始終笑容滿面，平易近人，工人們感動極了。
毛澤東走到砌大壩防浪牆的工人中間，親切地問：“砌一方石頭需用多長時間？”
幾位工人只是憨憨地望著毛澤東笑，不好意思回答，有一位膽大的工人回答了毛澤東的提問。
毛澤東又問工人們家住在哪裡？家裡有幾口人？參加工作幾年了？當一位工人回答說自己是湖北人時，毛澤東笑著說：“咱們是老鄉啊，湖北湖南一家親嘛！”
當毛澤東在進水塔豎井看到工人登著螺旋梯上上下下時，便關切地對成潤說：“能不能做成電梯？工人們上起來就更省力。”
毛澤東回到車站附近休息，工作人員給毛澤東搬來一條凳子，毛澤東見大家都席地而坐，忙向工作人員擺擺手，示意他搬回去。毛澤東在地上坐下，從警衛人員手中接過茶杯，喝了幾口，他和藹地問陪同視察的水庫管理局的干部：“你們在這裡工作艱苦不艱苦？習不習慣？”
大家說：“我們不艱苦，已經好多年了，習慣了。”
“很好，很好。”毛澤東點點頭，又問成潤，“你在這裡累不累？”
成潤感動地說：“不累。第一，我們年輕﹔第二，已經過了幾年了，習慣了。”
毛澤東高興地掏出香煙，給水庫管理局的干部一人一支。成潤接后小心翼翼地把這支煙珍藏在煙盒裡，另外拿出一支煙來抽。
毛澤東一邊抽煙，一邊熱情地贊揚官廳水庫，對水庫建成后的作用給予了很高的評價，並風趣地勉勵大家：“人怕出名豬怕壯。沒有出名想出名，一旦出了名就得要注意。官廳水庫的建設取得了很大的成績，在國內外的影響都很大，你們要戒驕戒躁，繼續前進。”
成潤想請毛澤東為水庫題詞，話到嘴邊又不好意思提，溜出嘴的話卻是：“主席，請您對我們水庫今后的工作作指示！”
“你們商量決定吧。”毛澤東微笑地擺擺手，舉起茶杯一飲而盡，並把茶葉也都喝入口中，咀嚼一陣后全吞咽下去。
毛主席吃茶葉？茶葉也能吃？成潤第一次見人吃茶葉，感到不可思議。“主席，我見您喝完茶后連茶葉都吃進去了，這茶葉可以吃嗎？”
毛澤東笑起來：“可以吃，吃了可以健胃提神，這是湖南人的習慣，一個老習慣。”
毛澤東回北京后，傅作義請毛澤東為官廳水庫題詞，毛澤東欣然同意，當即揮毫寫下了“慶祝官廳水庫工程勝利完成”幾個大字。①
下午5時，毛澤東離開官廳水庫回京。
晚上10時30分，毛澤東回到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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